第10章 星河灿烂，若出其里（2/2）
打开了另一本《混沌逸闻志》读了几页。在看到关于魔界溟月崖与溟海的传说时，一句“溟水深寒”令他想到了现在掌管妖界的魔君，于是开口问：“小满，你对寒溟魔君可有了解？”
陪在他身旁安静刺绣的小满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歪了歪小脑袋，想了会儿后答道：“回公子话，小满对魔君大人不甚了解，只小时候听娘亲讲过一些。”
“那你知道什么就对我说说罢。”他莞尔道。
见到公子的微笑，两朵红晕浮上小满脸颊，她点点头，对他知无不言。“娘、娘亲说，这位魔君大人是三百年前来到妖界的，不过我们这些乡野小民真正能见到他没几个，传言他人如其称，是位冷酷无情的暴君，手段极其冷血残酷，最不喜人直视他双目，但凡与他对视的妖魔皆逃不过一死……”
他对小满的描述感到讶异，同时又觉得有些许夸张。“所以你也没有真的见到过他。”
小满羞赧点头。“小满不曾去过妖都，不过就算去了，也是见不着的吧，阿鱼哥哥去过，他听在宫内做事的朋友说，魔君大人自打来了妖界，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妖宫呢。”
“这样啊。”他低喃。若真是三百年不离妖宫一步，与其说是掌权者，听着更像囚徒……
“对了公子，我前面听阿鱼哥哥说，王爷这回带了一位神秘客人来，不止是姑姑本人下楼亲自迎接，咱们从不面客的二当家都去了……”小满小心翼翼地凑近公子悄声道：“很可能真的是魔君大人来了。”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阿鱼可见到了？”
“阿鱼哥哥只在远远瞧了一眼，说那贵人戴着面具，和王爷一起进了极乐（yuè）宫。”
“极乐宫？天一层中间最大那间吗？”
“是的公子。”小满点头如捣蒜，“极乐宫是专接待王爷的客室。”
“原来如此。”他现在知道那间门上有着特别神鸟图案的金色灯笼的房间作何用途了。“不过，只看一眼也不能确定吧？”
被问倒的小满讪讪地挠了挠耳后，讷讷道：“也是哦，公子听听就好罢，莫怪小满满嘴道听途说……”
他笑了笑，表示没关系。小满又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盯着手里的绣帕。
“想来先生此刻应该也在极乐宫内了吧。”他挺惦记柳玉。
“嗯，阿鱼哥哥见先生是和姑姑他们一起进去了，不过平日大多数时候王爷是在浮生谷待着。”
他摩挲着书页，心中着实在意楼下的情况。“乐师和倌人是一样吗？”
小满摇摇头。“不一样呢，乐师也会见客，但只负责奏乐，不行其他事务，如果是倌人个人进行奏乐表演，乐师就不会出场。”
“王爷会召见倌人吗？”
小满仔细搜罗了一下记忆，“唔，好像没听过他召过哪位倌人呢……”
“倌人的职责通常是什么呢？”他对接待的事情仍一知半解，霓裳如今不让他再接触楼内事务，也鲜少谈起相关话题。应该说，他住进了这间景房后再也没有出去过……
“倌人需习琴棋书画，并至少要有一样精通，与客人吟诗作对是绝对的基本。通常在客室一陪多客展示才艺，若遇贵客点名，就到贵客包房专门陪侍。被天字客点名的话，一般都到金字层园林里或天一层倌人自己的景房独处。倌人会按人气高低排位，最高阶的倌人是住在天二层里的花魁们，每三年评选一次，只有花魁可依自己意愿选客，若花魁不想见，即便是王爷这样尊贵身份的也无可奈何，咱们楼规第一条便是买卖自由，入楼便要遵守这项规矩。”
简而言之就是倌人专职陪客，乐师不然。再结合霓裳先前透露的信息，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先生和王爷是怎么回事？”
“先生是被王爷买了牌子……”
小满意识自己说漏嘴了，立刻双手捂住嘴巴，小脸唰的惨白。他皱了皱眉，追问她什么意思。小满只是连连摇头，支吾道：“公、公子当小满没、没说过……”
“可我听见了。”他柔声道，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小满皱着小脸，左右为难，低声透露道：“这、这件事有损楼誉，姑姑吩咐下来是不、不可私下讨论传说的，对、对不起公子，是小满口无遮拦！您请当作没听见……！”
小满边说边跪立起来自行掌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连忙制止她，“别、快住手小满！我不问了！”
拉住了小满的纤细的手碗，才让她停手，这可怜的小姑娘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内疚地轻轻放下她的双手，温言劝她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这样自我处罚。见她冷静许多，他才又开口道：“别担心，他们的事我不会再问了，你可以只告诉我牌子是什么吗？”
小满胆怯地点点头。“牌、牌子就是字牌，我们每个都有的……”
“那我也会有吗？”
“公子应该也会有的，就是我们腰上系的这个玉牌，必须随身携带，不过倌人和乐师的字牌除了身上带有一块，在一楼荟萃台还会有一块用于点名……”
他看了小满呈给他的玉质字牌，正面是浮雕的楼徽，背面则平刻着一个篆体的“满”字。原来他在其他内部人身上所见过的相似玉佩就是字牌，只是所用的玉石不同。比如柳玉的字牌是羊脂玉，霓裳姐妹的均为碧玉，小霸王的是墨玉……他们身上的玉佩显然都比普通仆役的玉佩更贵重，昭示着地位不同。
他一直未曾听过霓裳提到字牌的事情，他如今无名无姓，想必是没有的。
“买字牌和点名是一个意思吗？”
小满先是点头，马上又摇头否定，“两者差不多，不同在于别的贵客是不能点名被买走牌子的倌人，被买下的倌人也只能陪侍他的恩客一人，直到恩客把牌子再挂让出去，虽然牌子价值不菲，不过遇上特别喜欢的，贵客都还是愿意为其一掷千金。”
“原来如此，所有人的字牌都可以这样么？”
“不是喔，只有倌人可以，大家工契不一样。”
“如果不愿意，也不能拒绝吗？”
“可以的，毕竟楼规严明，只不过一般倌人们不会这样做啦。”小满笑了笑，把个中缘由解释给他听：“被恩客买下是一份殊荣，也是为将来评花榜攒资本，而且通常恩客也不会长久占着一位倌人，评价高的倌人想买的贵客自然也多，但也因此身价不菲，多数恩客都是只包下一段时间就会挂让出去，所以倌人的恩客越多，累积的人气越旺，将来评花榜竞花魁的胜算更大，花魁是倌人们争相竞夺的顶级荣耀……”
“乐师会有这样的评选吗？”
“乐师没有的呢，他们的工契和我们仆从其实是一样的，按楼规，非倌契是严禁从事倌人那样的才艺买卖，私陪贵客，但乐师们比我们地位高是肯定的。”
老实的小满不知自己被拐弯抹角地套了不少话。对她感到歉疚，他不再多问其他。听了这些，他心中已对柳玉的事明白一二。不为倌职却被强买下字牌，违背的不仅仅是宵歌楼引以为傲的规矩……
正想着柳玉的事情，门外传来了三下敲门声，以及阿鱼通报的声音。
“见过公子！”阿鱼带来的小狐妖眉眼弯弯地向他鞠了一躬。“有请公子随小的前往桃仙居。”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鱼，阿鱼轻轻摇头暗示不知情。遂问：“请问是何人要我过去？”
“小的不便透露，还请公子见谅，请公子随小的即刻前往桃仙居。”小狐妖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的一鞠，仍是这一句话。
“好吧。”
他放下书，起身。小满也紧跟着起身追随，却被小狐妖阻止。“公子随小的独自前往即可，霓裳姐姐有令，随从请留于宅院。”
见他提到了霓裳，小满只能和阿鱼乖乖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同样被打消疑虑的他向两人微微颔首后，跟着小狐仙走了。
从他所居的“烟岚云岫”走出来，一下撞回现实世界内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在走去乘天梯时，路上不断有捧着各种锦盒的小妖仆进出斜对面的“千蝶宫”房门，听小满说那是去年新晋花魁玉芙蓉的景房，人气极旺。不过至今他还未曾见过楼内的任何一位花魁。
乘天梯下到天一层，门一开就能看见门外亮起金色灯笼的极乐宫。他莫名的紧张起来，说不出原因，他能感觉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内不同寻常的存在。心脏聒噪的跳动着，他几乎是屏息着迈出天梯。
“公子，这边走。”
小狐妖高举起一只白色的小狐掌带领他从旁边的走廊走。明明是绕开极乐宫，他却感觉有一道视线系在他的身上。他艰难地往前移动脚步，似乎在他的脚踝上，一条原本断掉的隐形丝线被慢慢地接起来，不断牵引着他，想要他往线的另一端走去。
来到挂着“桃仙居”匾额的房间前，小狐妖替他开了门，抬手弯腰请他走进去。他踌躇地停在原地，在这扇门前，他内心道不清的感觉愈发强烈。
“我必须要进去吗？”他往门里看了下，有一扇桃花浮雕的玉屏风遮住了内部的景致。
“公子，请！”小狐妖笑眼弯弯地又是一鞠，任何多余的信息都不透露。
他跨进门槛，感觉穿过了一道隐形的屏障，突然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像被装进了一个白色的盒子里，猛地转身，刚刚的门也消失了，身后也没有了小狐妖。
怎么回事？！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皆是一片白茫茫，分不清方向。忽然听见了前方隐约传来轻缓的波涛声以及遥远的鸥鸣，他慌忙循声前行。明明是空无一物的脚下，蓦地被一绊，来不及保持平衡，他大惊失色地往前扑倒。
所有的空白如被晨光驱散的白雾般迅速消失，他眨了眨眼睛适应这变化。身下是白色光滑的地板，刚刚听见的水浪声与鸥鸣也变得清晰起来。凉凉的微风拂过，更多淡粉色的桃花瓣飘落在他手边、身上。
随风飘来的寒香，如雪山松林间的冷冽幽静。他的心脏此刻剧烈地搏动着，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僵硬地，缓缓地抬起了脸，撞进了正前方一双装入了冬日晴空色彩的惑人眼瞳。
震撼如巨大沉重的铁锤狠狠地击中了他，难以言喻的强烈感觉将他穿透，呼吸与周身一切
宛若静止在了此时此刻。他凝望着那有着莫名熟悉感，却又完全陌生非凡姿容，薄唇轻颤，吐出几近无声的喃语：
“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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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宫门外——
小狐妖揉着发懵的脑袋一脸摸不清状况，随后甩了甩脑袋，赶紧回到他应该在的岗位上。
“——姑姑？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哇啊——”
身后突然传来霓裳冷冷的声音，把躲在长廊拐角处，只探出半张脸往极乐宫方向观望的花瑶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扶了扶夸张的发髻，站直身子，扬起一张嬉皮笑脸为自己辩解：“人家在监工撒~小霓霓。”
“监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关心楼内事务了。”霓裳狐疑地扫视着她。
“哎哟，怎么这么讲人家啦，好歹魔君大人来了嘛，为了咱们楼的声誉，可不能让魔君大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撒，姑姑我得盯着他们有没有好好服务啦。”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把手里的符纸不着痕迹地藏好在袖子里。
霓裳将信将疑，“真难得你上心一回，平日王爷来可不见你这样。”
“嘿嘿，不一样的嘛，小王爷和人家是老相识了撒，他可不会在意这种事啦，再说撒，人家是心疼你今天忙来忙去的~”花瑶说着偷香了她一口，被她瞪了一眼，警告她注意场合。
“嘻嘻，有什么关系啦~”花瑶美滋滋地挽起霓裳的手臂，一扭一扭地把人往内部专用的偏梯带去。“走走走，咱们一起到厨房盯着点他们，可千万不能出岔子了撒。”
本想先回去一趟看看公子情况，无奈今日情况实在特殊，霓裳只能先忍耐住，先把小王爷带来的那尊大佛给伺候好了。熟不知心心念念的公子已被姑姑骗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