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碑人 07(1/2)
裘一也漠然地放下弓,他伸直右手臂,手里的弓散成一团暗影,他甩了甩手腕,迈步走到那颗树下,用右手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抬手看着甲骨文似的枯枝,不甚在意地勾嘴一笑。
这个笑容在商虚白看来很奇异。
一些人笑是因为开心,他们的眼睛里闪着的是星子似的碎光;一些人笑是因为悲伤,无论嘴角的弧度再完美,眼神里还是弥漫着如寒冰般的忧愁;但是裘一也不一样,他勾起嘴角,眼中却是木然,好像一支和世间断了联系的风筝,随风飘荡而有无所依存。
抚着树皮的手指蜷起来,裘一也屈指一敲,随后不知在上面写了什么咒文,三只白羽旋转飞舞着,飘了下来,正落在裘一也的掌心。
“你见过它吗?”裘一也说,“没人告诉过我它的名字,我自己给它取了一个,商老板,你想听吗?”
商虚白心中万分复杂,此时他终于明白这棵树身上的阴邪之气来自哪里,那是来自地府黄泉的天地阴气,和姜云若和庾白凤身上的,还有裘一也身上的阴气,他们同出一源,本属一脉。
“这是地府里的树?”商虚白蹙眉问。
裘一也轻轻地点点头:“黄泉之中,有一树,生于阴曹地府,根埋黄泉水,羽叶,枯枝,噬血肉,传说能满足愿望,只要能付出代价。”他扭头向商虚白笑了笑,道:“它没有名字,我觉得很伤心,于是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我自己取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上古华地封人见唐尧,给出三个祝福,使圣人富,使圣人寿,使圣人多男子…”裘一也几乎是咬着唇说的,声音又轻又细,“我于是叫它‘三祝’。”
“好名字。”商虚白说,“可是这个地方,似乎并不是三祝该存在的地方。”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裘一也侧头一笑:“天知道谁把这家伙请到这里来了,喏,屈家院子里那棵槐树,没准就是三祝的**。”他晃了晃手里的三枚白羽:“商老板要不要猜猜,这里头有什么东西?”
说着,裘一也猛然握紧手掌,白羽在他手里碎成散玉似的光,接着又慢慢地聚拢,化作一团,流着汩汩的冷光。
商虚白终是看出了端倪:“班怡?怎么会是她?”
裘一也摇了摇头:“不知,已经被三祝吃了,这些不过是碎魂罢了,残缺不全。”
一时两人无话,若是魂飞魄散的薛碧梧知晓自己奋力护出的女儿,死于一棵树,不知心中当作何感想。
裘一也甩手就要走,商虚白拦住他:“屈二爷怎么办?”
“让他躺在这呗,明日一早那阿乔定会发现。”裘一也笑眯眯地说。
商虚白却没有这么想,他蹙眉想了一会,还是俯身拉着屈楼的手臂,把他扛起来。
裘一也啧啧感叹一声,这商虚白倒是个大好人,他吹了一声口哨又往前走,商虚白冷冷地在背后说:“把班怡给我。”
裘一也原本没怎么在意班怡,想着随便找个地方散了就是,于是他疑惑地转头:“干什么?”
商虚白不说话,只伸出手向他讨要,裘一也想也许是商老板有准备发好人卡了,一时咧嘴笑,依言把班怡的碎魂递了过去:“这么散,怎么能入轮回?”
商虚白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窄口的小瓶子,仔细把班怡的碎魂装好:“先在瓶里养养,到时候交给小凤,也许他有办法。”
裘一也听着就觉得麻烦,商虚白把瓶子收好,道:“稚子无辜。”
商虚白扛着屈楼走了大半截路,裘一也散步似的跟在后头,也没有一点
帮忙的意思,也幸亏商虚白并非凡人,直到走到屈家附近,也脸不红气不喘的。
不时,有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一声一声甚有规律,屈乔的声音响起:“爷爷!”
“你来啦。”商虚白还未说话,裘一也就已从善如流地跟屈乔打招呼,“我们被二爷惊醒了,他走的急我不好通知你,只好急匆匆地跟上去,还好二爷平安。”
屈乔听了立即道谢,带着一点自责的意味道:“是我睡得太熟了,没有注意到爷爷的动静,实在麻烦二位了。”
裘一也摆摆手:“无事,顺手之劳而已。”
屈乔心里记挂着屈楼,没说几句就把屈楼接过,仓促地往屈楼的卧房去了,独留两人站在屈家的门前。
裘一也咧了咧嘴:“大好人?我们去休息休息?”
“裘教授,这几**似乎异常疲惫。”商虚白道。
裘一也呵呵笑了两声:“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寻常人,还能异常疲惫,商老板,你莫不是在讲笑话给我听,说真的,这笑话可不怎么好笑。”
商虚白未对裘一也插科打诨的言论作出半分反应,只是用一双满是疑惑、深井般的眸子盯着他看。
起初裘一也还能游刃有余地在这种目光里活动,久了实在受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说不出的别扭,躺上床商虚白还侧头这样盯着他。
裘一也终是败下阵来,不给商虚白反应机会,已把自己的掌心袭了过去,掩住那双眸子,求饶道:“商老板,商哥哥,求求您别看了,我明日一定告诉你,今夜能不能消停点。”
商虚白一时没有反应,似乎在思考裘一也语言的信用能力,半晌才微微地点头。
裘一也于是缓了一口气,收回手,无奈地笑道:“商老板,就冲你这眼神,没有哪个小姑娘能逃过去。”
商虚白听他又胡说八道,也没理他,干脆翻了个身,阖目休憩,裘一也无声地勾勾嘴角,很快陷入梦境。
翻过身来的商虚白却无法静心,他脑海里满是裘一也唤的“商哥哥”,单曲循环似的在他脑海里回荡,回荡久了,商虚白忽然生出一些莫名的心思,似乎对这称呼熟悉得要紧,又似乎从未听闻。
裘一也在床的那一头眉目紧锁,仿佛并不安稳,商虚白心内总有长棍搅弄风云,让他心烦意乱实在不想管这些,但另一方面,他又委实看不得裘一也不安定,终究断断续续地给裘一也输送灵力助他安眠。
说来奇怪,在对方睡着的情况下输送灵力,就算这股灵力再良善,总会有下意识地抵触。但裘一也不一样,商虚白的灵力走到他的眉心,一点阻碍都没受到,裘一也的身体似乎敞开大门,欢迎它的到来。
翌日清晨,鸡鸣刚过,院子里就传来些呜呜咽咽地哭声,两人收拾好走出房门一看,屈二爷正傻乎乎地抱着槐树的树干哭,不肯撒手。
一旁的屈乔也好似好话说尽,极为无奈地站在树根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裘一也登时扬起笑脸,喜气洋洋地迎上去:“二爷二爷,昨晚睡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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