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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猷昔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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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旻心不在焉地把着枪杆环视这间餐室,刚才在机械动力舱里待过不少时间,热气已经顺着他的头发钻进头皮里。朱旻把外套的纽扣解开了几颗,听见季垚的话后回头看了看他手上的照片。

“你没有听格纳德的工程师说吗?那你真是太不认真了。工程师告诉我这艘潜艇是DF094级核潜艇,明显就是格纳德军工厂的产品。2010年3月,切尔纳伯格号在一次深潜任务中沉没在白令海峡,原因是空气再生装置被烧毁。而这艘潜艇叫贝纳伯格,是一个从未出现在格纳德核潜艇名单上的名字。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的机械师在修理它的空气再生装置,很明显有大面积烧灼痕迹,我不得不对此警惕一点。我们真该想想,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艘潜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一个空气再生装置被烧了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事情。”朱旻把皮带挂上肩膀,枪往后面挪了挪,说,“你知道,每年都有那么多潜艇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葬身海底,水下1250米已经是军用核潜艇的极限了,稍有不慎就会直接爆艇。刚才那个自称是你老爸的艇长,他不是说他为了躲避一场陨石雨而潜入2550米的深海了吗?”

季垚把相片叠好,反复摩擦着边缘,视线随着他的眼梢转过来,看进朱旻的眼睛里:“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朱旻耸了耸肩膀,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摊开手对季垚说:“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如果他在捏造事实,我们还的想想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撒谎。他看起来聪明的很,应该知道撒谎是最愚蠢也是最容易被人拆穿的方式。你呢,三土?我想你现在一定比我更苦恼,毕竟你要考虑到的东西比我们谁都要多。”

“确实,我要想的东西比你们谁都要多。”季垚点点头,他走到朱旻面前,把手里叠好的几张相片递给他,“就连他说自己是季宋临这件事,我都得好好考量。对别人的话要保持70%的相信和30%的怀疑,这是我曾教给符衷的道理,也是我本人多年来秉守的规矩。我曾经在这上面吃过亏,至于是什么亏,你和我一样清楚。”

朱旻结果照片一张一张翻看,他看得很仔细,一个一个辨认照片上的人脸。他抬眼看看季垚,垂下睫毛后点点头,状若无意地说道:“是指你被人陷害然后差点被烧死的事情吗?我很抱歉。但你说的对,我和你一样清楚,我也和你一样对那个陷害你的混蛋深恶痛绝。”

“你对他深恶痛绝大可不必,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季垚微微地笑,把那些扔在牛皮座椅上的相框捡起来,“正是因为我有这么一件糟糕的往事,所以我现在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包括符衷吗?”朱旻问,他停下手指,低头看着某一张照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之后他抿抿嘴唇,用一种犹疑不决的目光看着季垚垂首收拾几个黑色的塑料相框。

季垚很清晰地听见朱旻问出这个问题,他在那一瞬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紧绷的唇线有所轻微的缓和。但他没有立刻回答朱旻的话,等几个相框在手里整齐地归顺了,他的眼神中才浮现出淡淡的像一片黎明前的天空一样的忧郁。他低头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颤动了一下睫毛,然后抿出一个悲伤的微笑,说:“他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总是让我能......充满希望。”

餐室的灯光洒在季垚肩头,他的额头和鬓角都以一种明朗优美的弧度被光晕笼罩其中,包括他的眼镜,让他的鼻梁更加挺直而突出。当他沉默不语时,低垂的眉眼容易让人想起暮秋的花园。

“嗯,那这样就很好。”朱旻轻声说,他的情绪在同情和羡慕中反复不定,“他确实跟大部分都不太一样,尤其是对你。我们会找到他的,一定。”

朱旻用肯定的语气表示自己坚定的决心,虽然他对前途并不感到乐观,但他外露的神气和表情让他看起来总是得意洋洋,仿佛他能长命百岁、前程似锦,他的医学研究生涯前途无量。

季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朱旻手中的相片:“我看你在这张相片上停留了很久,你有什么想法吗?你还对艇长的话深信不疑吗?”

“不,三土,这很难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还是怀疑。”朱旻反复掂量,比划着不明所以的手势,“但是这张照片上的人,我是知道的。这是2009年海上阅兵时拍摄的照片,我还有幸收到邀请函亲临现场,这真不容易,那年我才23岁,还在读博士。这群人是潜艇兵,中间这个应该是艇长。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应该是切尔纳伯格号的艇员。”

季垚从朱旻手里另外抽出一张,点点照片右下角的一个日期,还有一圈发皱的水渍,说:“还有这张,别忘了。潜艇出海前的官兵合照,‘切尔纳伯格’号,时间是2009年11月。这圈水渍,明显是遭受长时间水淹后形成的,画面模糊不堪,有后期修复的痕迹。修复手段很高明,完美复刻了所有人的脸,但是痕迹还是能看出来的。”

朱旻捏着两张照片,手指捻动照片一角,半晌之后他把所有照片收拢,放进季垚手心里:“难以置信。”

他说完后转身走出餐室,叫人提着透明证物袋进来,季垚把那些收缴来的东西装进去,看人在封口打上标记。他的右腿又开始痛了,从脚跟一直到胯部,一直处于灼烧般的痛感中。季垚扶住墙壁上的把手和栏杆往外走去,朱旻撑着他另一只手臂,提醒他注意脚下。

林城站在基地的外部甲板上,冒着风雪看机械师在拆解救生钟。海风从远处被淹没的松林和白桦林上方袭来,他的头发在寒风中起落,衣服下摆被风摩擦着簌簌作响,像那被大雪卷起的黑旗一样摇曳不定。林城把帽子戴上,拉起羊绒围巾包住冻得发疼的耳朵,抱着电脑大声朝机械师问话:“盖板拆下来没有?把空气循环装置打开,电路板后面应该有一个信号发射装置。”

冷风灌进嘴里,冻得他牙齿和喉咙一阵一阵抽疼,倒是把咳嗽的冲动压下去了一些。他抬袖挡住风,找了一个背风地坐下,监视电脑上的信号变化,干燥的雪珠从他脸上拂过,盖住他的双脚。

季垚上去的时候林城正提着电脑走进封锁门,门内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他的呼吸稍微舒缓,鼻尖和下巴都冻**,发梢结着冰块,雪沫子塞满了围巾的褶皱。他把一个小小的黑盒子放在桌上,抬手取下围巾抖干净雪沫后挂在一边,肖卓铭把针扎进他的脖子,注射了一管药剂:“已经给你注射了这么多抗冻药,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你现在还是感觉很冷吗?”

“很冷,肖医生,冷到骨头里去了。”林城在针管拔出来之后说,他按住脖子上的针眼,一边满脸通红地咳嗽,“刚注射抗冻药之后会好一点,几小时后就不行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几小时之后就失效了?不可能,药剂的生效时间长达72小时,基地里所有执行员都注射过,他们现在都很好。”肖卓铭看了眼针管,然后测试林城的体温,“轻微发烧,但这也不至于?”

封锁门从外面打开了,季垚裹着雪花走进来,一阵冷风在门口窥视,吹进来不少凉丝丝的带水珠的潮气。他进来之后同样摘掉了围巾,免得雪融化之后渗进内衬。他看到肖卓铭和林城站在一块,摘掉手套后走到林城的桌子旁边,问:“有什么问题吗,肖医生?林专家你感觉好些了吗?你一直在咳嗽,脸色也不太正常。医生,我想看看0779林城的医疗报告。”

“我给他注射了抗冻剂,今天一天到现在为止已经注射了三支了。”肖卓铭走到旁边的电脑上调取林城的医疗报告档案,“这不正常,指挥官,一支Ⅰ型药起码能让人72小时内有足够抵御零下55度低温的身体机能,Ⅱ、Ⅲ型药更甚。我大学的时候去北极考察就是靠着这种药,才完成了全部的户外科考。这是0779的医疗报告,基地里所有医官都写过,包括你身后的朱旻医生。”

“原来肖医生还去过北极做科考,我今天才是第一次知道,是和杨奇华教授一起去的吗?教授也曾去过北极,不止一次。”季垚快速浏览报告的内容,林城正从朱旻手中接过热水。

肖卓铭去另一边取下自己的棉袄,拎在手里,说:“确实是跟杨教授一起去的,他是我的老师,我们是去考察北极的生物,尤其是深海生物。我就去过那里一次,待了大概四个半月。追踪完北极陆地冰原生物后乘坐‘阿喀琉斯’号深海科考潜艇绕行北冰洋一圈,收获颇丰。”

“有看到人鱼吗?”朱旻忽然问,他全然忘记了和肖卓铭打架的那些糟糕事情,而变得求知起来,“北冰洋紫鳞人鱼,我记得很清楚,轰动生物界的大新闻。”

“当然没有,朱医生,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一直被幸运之神眷顾吗?你想都不要想。绕行一圈后也没有发现一条人鱼的踪迹,倒是在海底的盆地中发现堆积如山的蛇颈龙化石。怎么,朱医生,你要去一睹蛇颈龙墓地的真容吗?”肖卓铭看了朱旻一眼,他们每次会面总是针锋相对,“不过这次科考给我最大的改变就是,让我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耐寒体质和一身肌肉。”

她把白褂的袖管捋上去,挂在肩上,屈起大臂露出她结实的肱二头肌和肱桡肌。肌肉精瘦、紧绷、铁一般硬,充满爆发和攻击力,但又不显得过于夸张和笨重,而是与她的身材相得益彰。

朱旻盯着肖卓铭的手臂看了一会儿,前几天就是这只手把他揍得落花流水,虽然朱旻很大一部分是秉承着不打女人的高尚品质才没有怎么用力还手,但他仍惊异于肖卓铭医生的干架能力。

季垚看完了报告,抬起眼睛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撇了撇嘴唇,说:“噢,真是充满火药味。”

“指挥官看完报告了吗?”肖卓铭不打算跟朱旻对视下去,她轻松地放下袖管,在外面套上自己的棉袄,扣上一颗扣子,“您是不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到处都是问题。比如这里,你们每个医官的诊断结果几乎都是一样的,说林专家只是感冒发烧,包括星河的诊疗机也是。可是真的如此吗?我不是怀疑你们的专业能力,我只是有点疑惑。毕竟林专家看起来糟糕极了,他甚至都不能在户外待太久。”

“我们也很苦恼,指挥官,不信你问问朱旻。整个基地的医官都开过会,讨论林专家的病情,集体问诊,甚至还请机械师来修理过诊疗机。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到处都是问题。”

季垚掐了掐眉心,轻轻按住林城的头,俯**查看他的脸色。林城抬起通红的眼眶看他,消瘦的脸颊和憔悴的眼神说明他这些天并不好过,被寒风吹裂的嘴唇往外渗着血,止不住似的,结痂速度很慢。朱旻拉起林城的手腕,脱去他的手套,露出那双皮肤布满红蓝血丝,满是缺水引起的皱纹和皴裂的干瘦的手。

“极度缺乏维生素C引起了坏血病,指尖出现青紫,皮下有血点和血斑。”朱旻看着林城的手指说,“我们给他补充了大量维生素,但病情仍然不见好,只能减缓恶化速度。”

季垚抬手制止朱旻继续说下去,帮林城戴好手套。此时他听见外面海风呼啸的声音,微微泛白的海水在远处愤懑地低吼,听起来却成了一种令人不适的悲鸣。

“你会好起来的,林城。”季垚说,他没有表示任何责怪或虚伪的情绪,也不因大海的悲鸣而显得低沉阴郁,“这些日子不用太劳累,多休息,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我们总得乐观一点。”

林城双眼发烫,咳嗽让他噙满泪水,他抹掉泪珠后挤出一个寡淡得像水的微笑,说:“我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得了什么病,连抗冻剂都失效了。”

季垚抿抿唇,他眨了两下眼睛,抬起头心神不宁地环视窗外瑟瑟发抖的旗帜,以及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停留在基地栏杆上觅食的脏兮兮的海鸟。风在雾中乱窜,慌慌张张地奔跑,呼呜作响。

最后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令人不安的话题,问起另外的事情:“这是从救生钟里取出来的信号发射器吗?orange?”

“是的,就是小东西在作怪。它到现在为止还在发射信号,两秒一次,单一的单词。”林城展示给季垚看,“现在海里监测不到信号了,所以我们之前查到的海面以下的信号,就是这个。”

他在电脑屏幕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关掉发射器,信号波动就消失了。季垚敲了敲手指,说:“不对,之前一直探测不到信号源的具体位置,你也说过‘整片海洋的每个水分子都在发射信号’这种话。这个小东西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指挥官,我对此也没有准确的答复。不过我猜想大概是另外还有个什么发散装置,能把电信号分散到水中,让每个水分子都成为一个小发射源。”

“那真是太疯狂了。你知道要用什么装置才能办到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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