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骨(1/2)
大雪下了一夜,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街道和屋舍全部都被掩埋起来,京都如此惨淡,其中百姓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行人走在路上,撑伞已经挨不住,便将衣物裹住头颈,只露出一双眼,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中潜行。活人已经不堪负重,死人更甚。
倒在墙根下的尸骨们生前过得是同样惨淡的日子,死了也同样没有容身之所,只是挨着大户人家的围墙,期待能获取一些暖意,可惜火光还没来得及透过墙壁,人已经没有呼吸了。身上的衣物被从里到外的扒开,他袒开胸膛,身上没有二两肉,嶙峋的能看见他的骨架。表情却是有些祥和的,仿佛在死前看见了自己的归宿,回家一样的开心。
李知雪几乎是平静的看着那具尸体,他就倒在李知雪的房间围墙边。李知雪的房间正好在李府一角,有的时候坐在房里能听见街上铺子推车叫卖的声音,起劲了就出门逛逛。她昨天晚上没能睡着,半夜听见外面有声音,是活物踩在雪上面的声音,只有几声响,随后就没有动静了。李知雪没再听见动静,举着煤油灯看了好一阵,什么也没有看见,以为是野猫路过,想着天亮了再出来看看。
她只身前来,想着回去叫人来,却转身撞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的怀里。
温殷庭也看见了那具尸骨,只是将李知雪揽在怀里,招了招手,一个小厮便弯着腰上来,听候他的差遣,“将这人好生埋葬了,埋深些,别给轻易刨出来了。”
小厮说着就上前要去搬动尸体,几个李家的下人闻风赶到,去取推车来了。
李知雪扭头要看,却被温殷庭拧回来了,他揽住她的肩膀,转过巷子离开了。
“天气太冷,北平横死街头的太多了,我来的路上都见了不少。”温殷庭嘴边带了一点笑意,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是李知雪知道他就是在说“死个把人没多大事,你在乎不过来。”
李知雪因此带了些恶气,“你这么老远过来干什么。”
温殷庭其实昨天也没回家,凑活在酒馆里住了一晚,只是早上差人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地变了样。昨天事情太多,谁都没能得个好觉睡,偏偏这位少爷昨天倒头就睡,一夜无梦,早晨起来都精神多了,几乎把从西北带回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磨磨唧唧的小崽子了,程子烨的信当年他不敢收,是怕知雪发现真相要赏他两个大耳刮子,如今他一鼓作气将信给出去,长姐劝诫他也不听,当着李知雪的面撒了个拙劣的谎,到头来却是一身轻松,没有他自己瞎想的那么艰难。
“你天天往我家走动,有何居心?”李知雪斜眼看他。
“你干什么这么生分,我路过来看看你而已。”温殷庭领着她进了李府大院,就像进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昨天我给你那信你看了吗,里边都写了什么。”
“是子烨送给我的信,有你什么事。”李知雪没有好气,还是开口说道,“他要我向你问好。”
“几句废话,什么也没说。”李知雪说着就把信纸从内襟里摸了出来,递给温殷庭。
温殷庭接过来笑道,“一张废纸,你还贴身放着。”
他的确没有拆开看过信,那封信也的确只是废话几句,他只一会就看完了。
“那个送信的怎么说的,只有这一张纸吗?”李知雪拿回信纸,又将它原封不动的贴身放好。
“他只是个送信的,能知道什么。就算真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他估计也不会知道。若是真有东西带给你,信里想必也会说明。”温殷庭将一番话说得和真的似的,“我听说南方在闹呢,能寄信过来已经太不容易。”
“你说这封信是你赶巧撞上的,若是之前也有信来,送信的人找不到地方,就这样丢掉了。”李知雪有些魔怔,“的确,这么多年不会只有一封信,他答应过要寄信过来,又怎么会食言而肥。”
温殷庭拉着她坐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样的乱世,能收到一封已经很好了,你只要知道他现在平平安安就好了。”
李知雪放空了片刻,小声说,“南方冷吗?”
温殷庭几乎是有些痛心。
他会不会也倒在别人家的墙角死掉了。
两人对视,话都不用说出来就很明了。
温殷庭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李知秋从后院走到了前堂,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将之前那种困局打破了,不约而同的摆出无事状。
李知秋和温殷庭的眼神远远的撞在一起,她虽然还是平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温殷庭还是从她眼里读出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是看笑话时的意思。
李知秋几乎没做停留,带着家里的账房先生踏出李府门了。
温殷庭并不是无事做,他真是顺路过来,是要去远郊亲自押送一批布匹进城。路过李府,就想来李知雪这里探一探她的口风。自己却好心办了坏事。
李知雪扬了扬眉毛,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刚刚好像是你家的马队路过门口,去做你的正事吧。”
温殷庭踌躇了片刻,没有想到怎么安慰她 ,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李知雪给他带的东倒西歪,心满意足的抬腿走了。
李知雪把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将信里的一字一句背下来。
她平时睡得太早,过了点反而睡不着了。困意席卷了她,她却还牵挂着远在南方战场的程子烨。
屋外有重物踏上雪地的声音,只停留在李知雪屋外,便再没有动静。
她举着灯来来回回的看了很久,墙太高了,她什么也没能看见。于是她披着外袍散着头发,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了李府的大门。她手里只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光却意外的能照到很远的地方。
她走到巷子的尽头,能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刚刚探看时打开的,出门也忘了关上。
回去要受冻了,她想着,靠近了那面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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