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负（1/2）

这坑底丛岩四布，遍地杂草，虽地势并不平整却鲜有掩体。林与卓跟他们跑着好不容易寻了一低洼处伏下，等了半天却并没人追来。许槐喜怒于形色，见等不到他爹，又泪眼汪汪起来，只是被再三叮嘱不出声，便只得默默流泪。

林与卓暗自思忖，那妖目盲，又并不主动攻击，瞧那张开双臂的架势不似示威，倒像是护巢，想必那洞穴中有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小妖。且说他目不能视，不知如何能找准攻击方向。

林与卓忽然想到了花姨。花姨生来就是盲的，许是一种补偿，花姨的嗅觉、听觉比起常人都更灵敏些，听说她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林与卓问她看不见又怎能绣得，花姨笑笑地用拇指捻了捻食指指腹，说一声“摸”，又说若是针掉地也可凭着声音去摸索。正是如此，每每絮儿从他那儿得些什么东西，就算不说，花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另外林与卓虽象征性地不时散些小活计给她们母女，但絮儿年幼又贪玩，逮耗子这事倒是乐于做，剩下的可就只能由花姨一人完成。

想远了。林与卓皱了皱眉，料想孙甲攀至洞口方被袭击，想必那妖一来不愿主动出击，二来见他下落姿态，恐是会飞的，便排除被困于穴中的可能，但此地荒无人烟又鲜有活物，且曾降天雷，于情于理都不是个利于修为的风水宝地，那妖若不是有怪癖，那便是在躲避敌害了。

想到这林与卓心生一计，鼻尖却突然落了滴水，他抬头，发现穴口那穹顶般的绿色屏障竟淅淅沥沥地漏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伏在草中的三人就被浇了个透。坑内尚且如此，不知坑外是何种境地。

林与卓一语不发盯着来处，正斟酌着不知如何跟两人开口，又突然发现一踉跄人影。众人警觉起来，定睛细视，见是许子泱，再一看，那妖人竟也紧随着！

许槐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喊了声“爹”，又后知后觉不妥之处，猛地捂了嘴。许子泱本就脚步不稳，听了那声呼唤更是一顿，不及迟疑便一瘸一拐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那妖仍追着，虽身形迅猛无比，但因目不能视，动作总有些迟疑。

许是体力不支，许子泱踩着满地泥泞突然栽倒在地，眼看那妖人就要追上，许槐心都提到嗓子眼，方开口要叫，被孔庆一抢先一步捂住了嘴。

可那大妖追着追着，不知怎的动作又慢了下来，深深浅浅踩了几脚水，最后竟停了，在雨中孤立着左右环顾，有些茫然无措的神色。

许子泱没再动，不知是生是死，那妖就在左右徘徊，林与卓一行人大气也不敢出，伏在草地远远地看着。那妖在原地守了好一阵，喉间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啸还是犹豫着离开了。

三人直到他走远了才终于爬起来，因为长期不动，许槐跑过去的动作也有些踉跄，中途摔倒了几次但还是把林与卓和孔庆一远远地甩在身后。这个十来岁的小人儿急切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爹翻了个身，探鼻息的手微微颤着，随后还是抑制不住哭了。

“我爹还活着！”

先后赶上来的孔庆一和林与卓都松了口气，继而谨慎地避开伤口将许子泱拖到崖底一处凹陷勉强躲雨。

许子泱两臂密密麻麻的全是深入皮肉的抓伤，红色外服破布似的挂着，但所幸有手臂作掩护，并无伤及要害。两膝许是跌得狠了，血淋淋的看着可怖但也并无大碍。孔庆一剥了他的衣服本想为他换上自己的，方才发觉自己也被浇了个透，便任由他敞着，想了想又扯了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帮他把伤口周边的污泥揩去。所幸是六月天，山里也说不上寒，但孔庆一不放心，跑了好些地方好不容易拾得些未被浸湿的草木生了堆火为许子泱取暖，又叮嘱好两个小的，方才冒雨去寻其他出路。

许槐还在哭，林与卓看着许子泱浑两臂翻开的血肉头皮都发麻了，但还是抑制着不适仔细打量。看那妖的外形，再结合许子泱伤口的形状，他无疑是个鸟妖，想必是隼。林与卓从未见过隼，但素闻隼极善视，听觉也发达，想到那妖被去了两眼，应该就是凭听力寻人了。这便与林与卓先前的猜测对上了。

许子泱还未醒孔庆一便回来了，饶是生来一副笑相，此刻他也挂着满脸无法稀释的愁容。

“雨太大，上头的泥被冲下来，崖壁湿滑无比难以落脚。”孔庆一忍不住叹气，“说来本就难以依附，怕是除了那处再无别的出路。换作平时尚且难如登天，许哥儿又伤成这样，更是难上加难。”

说话间许子涣徐徐醒了过来，因了难以忍受的疼痛细长双眉攒成一团，开口便不住地咳嗽，许槐忙去扶他，像是无意触及了他的伤口，许子泱难以觉察地轻轻哼了声。

“——谢长逸护我逃走...没了。”林与卓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知咽下的是血还是唾液。他出神似的半晌没说话，末了耳语般低声道：“那妖太强，无兵器，目不能视，但身轻如燕，招招凶险无比，非我等可抗衡。”

三人听了他话也不知如何作答，还是孔庆一先开口细细讲了先前与林与卓他们说的事，听完许子涣本就煞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咳了几声呛出一口血。

“爹！”许槐跪坐着探身，许子泱摆摆手掩唇不语。

林与卓一直没说话，此刻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将自己先前的猜测都与人说了一遍。其余三人都没说话，许子涣在思考，孔庆一瞟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古怪，想必觉得自己之前低看了林与卓，至于许槐，他还没回过神了，定定地看着他爹手心的嫣红血迹。

“我有一计，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你有办法？”许槐此时回过神来，听说他有办法忙追问道。

“那妖极为珍视穴里的东西，若是以此要挟，兴许尚有一线生机。只是大妖死守巢穴，万不可正面突破，便只能由一人引开那妖，为防不测由两人共入巢穴。”

林与卓神色凝重地顿了顿又道：“引开那妖是九死一生的事，且那妖必不会在穴外久留。攀岩本就困难，现在看来只有尚安然无恙的人才入得了那穴...”他没明说，但话已昭然若揭，在场所有人都刻意不去看许子泱，许子泱本人也垂下了头，不一会儿又抬眼看林与卓，神色复杂。林与卓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缓缓张口道：“此刻也别无他法了...小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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