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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折(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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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轮是从英国开过来的,走的是绕过好望角的航线,在中国停靠,再继续东行到达终点站日本。

船上的华人面孔并不多,大多都是西方人,偶尔也能看到朝鲜人或者日本人。

餐厅也是西式的,吃的是牛排,喝的是奶酪,代表团里的师傅们吃不惯还带着血丝的牛排,为了能保持良好状态到日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吃。程孟蓁也吃不惯,光是闻见味都想吐,只能吃一些水果和面包。

刚上船的第二天,三等舱就死了个人,听人说是染了流感,尸体被草草裹了用小船运到附近的孤岛上焚烧。

听那些外国人说,流感从西班牙爆发,很快便扩散到了整个欧洲,他们离开的时候听说连西班牙的国王都染上了。

这是一种传染率极高的流感,致死率也出奇地高。

船上恰好有一支去日本的法国医学队,他们按照船长的请求给头等舱的客人都分发了些阿司匹林,如果出现发热的症状一定要及时服用,然后找医生解决。

因为流感,船上这几天闹得人心惶惶,人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鲜少有人在甲板上走动。程孟蓁本来就因为食欲不振懒得出门,倒是和她同房的筱玉儿一天不落地往外头跑,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刚上船的时候她说自己晕船,不能一个人住,同行中只有程孟蓁是同性,便死活说要和她住在一间。

可现在看起来,筱玉儿一点都不像是晕船的人,她自己倒挺像。

不知道是不是吃不惯的原因,最近两天程孟蓁总觉得恹恹的,连去餐厅都懒得去了,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更是觉得头格外昏沉,下床时被地毯上筱玉儿离开时随意甩下的拖鞋绊了一跤,头磕在了桌角。

她抽着冷气打开床前的立灯,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子检查头上被撞的伤势,却陡然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起了很多红疹,从脸颊到下巴,甚至脖子上也有一点,她匆忙拉起睡衣的袖子——连手臂上都出现了。

昨天她还听筱玉儿说船上流感又害死了个人,那人死前满身红疹,皮肤溃烂不堪。

恐惧从天灵盖一直传到程孟蓁的脚底,她呆坐在地毯上,完全失了主意。

这是染了……流感?

程孟蓁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原先光洁的脸颊因为红疹变得通红,像个怪物一般。她匆忙低下头,拿长发掩住自己的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传染上的,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去夹板的时候?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染上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占据着她昏沉的脑袋,她起匆忙身翻出被筱玉儿随手丢在床边的阿司匹林,倒了杯水吞了下去。

阿司匹林并不是万能药,流感是治不好的,她也晓得。

程孟蓁抱膝靠着床缘坐着,双眼空洞地盯着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的那点光,药酸味在口中肆意盘旋着。她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害怕死亡了,就算是当年十三行的那场大火她也未曾怕过,可是今天看到自己满脸红疹的时候,她突然害怕了,像是被突然宣告死刑的囚犯一般,除了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她就这样坐着发呆,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可她现在连拉开窗帘的勇气都没有,她怕看到今天阳光灿烂,更怕看到窗外路过的船客,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健康和幸福。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医学代表队的嘱咐,也许他们会有办法……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她扶着床站起了身,趔趄地走向了门。

可没想到筱玉儿早上临走时将门从外面反锁了,无论她怎么拉都拉不开,程孟蓁使劲拍打着门,试图让经过的人知道,可十多分钟过去了,仍是无人理睬。

她瘫坐在门前,无力地靠着门,有一刻忽然就觉得,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她拿下自己挂在衣帽架上的包,摸索着从包里拿出了纸和笔,她不知道染了流感还有几天能活,这几天越来来越差的状态让她对以后的日子全然失去了信心,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到日本。程孟蓁将纸摊在沙发上,拧开了笔,想趁现在还有些清醒写些东西当做告别,刚落了程繁之的名字,她却觉得笔尖生涩,再也写不出东西来,可明明想说的话还有很多——

比如说,她枕头下有一本日记本,里面全是关于他的新闻,她一张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比如说,她跟着丹桂苑的师傅偷偷学了几句戏文,还没来得及在他面前唱。

再比如说,他回北平的时候,她每一天都在害怕会传来他和罗小姐结婚的消息。

……

这些话,以前她都不敢讲,怕说了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只能将它们搁在心里,任年复一年地生长,即使是时至今日——不知道自己还剩几天的今日,她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孟蓁伏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发烧,她只觉得双眼越来越沉,最后连眼皮也没力气抬。

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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