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三）（1/2）

筱玉儿虽然走了，京剧团的演出仍要继续。

横滨的下一站是京都，因为筱玉儿的突然离开，演出细节要重新与合作方商讨，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兵分两路。曹书岩先带着程孟蓁去大阪，找与大阪府文化厅有交情的中间人许如钧，交涉演出相关事项，而程繁之则带着演出团去京都，进行维持三天的表演。

按照原定计划，三日后他们将在大阪会合。

坐上去大阪的火车，程孟蓁仍是觉得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从筱玉儿离开后更加强烈，眼皮也趁乱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曹书岩看出了她的不安，以为她是担心筱玉儿走后京剧团的演出，宽慰她道：“四爷唱戏这么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能处理得好。”

程孟蓁摇了摇头，“不是筱老板，我是担心之前和山地新田吃饭的事，那些留学生反应那么大，我要不要……要不要写信给留学生告诉他们戏是我唱的？和四爷没一点关系。”

“你以为你说了这些就能平息那些留学生的怒火？”曹书岩停下了正在弹帽檐上灰尘的手，“哼，自以为是的正义，读点破书就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他们要真爱国，怎么不真刀真枪和日本人干一仗？在这装什么英雄，净知道窝里横！”

“就由他们闹去好了，我已经托人带信回国了，这事儿传不到国内。”他将帽子重新戴在了头上，靠在椅背上眯着眼问她：“倒是你唱的那两句，真没人教过？”

程孟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只摇了摇头，她不想再说更多关于那天的事。

她只后悔自己当时太鲁莽。

除了那天问的两句外，程繁之再没和自己聊过关于偷学的事，平二爷曾告诉过她，在京戏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偷学。

火车在铁轨上晃悠着驶向远方

她靠在车窗上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天四爷站起来唱了，梦到他们回国后报纸上铺天盖地地在骂他们是卖国贼，还有人知道了她是日本人，要把她遣送回国。

巨大的恐惧吞噬了睡意，她从梦中惊醒。

——大阪到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滴在车窗上滑出短暂而模糊的水痕。

他们走出了车站，灰蒙蒙的天色下行人来去匆匆，衬得整座城市都像失了血色一般。

没有伞，他们在车站的冷风里站了半个多钟头许如钧才坐着车姗姗来迟。

许如钧四十多岁的样子，早先年做生意来日本，娶了位日本妻子后就定居在了日本，甚至改了日本国籍。

曹爷同他寒暄，自来熟地称他为“如钧兄弟”，许如钧却将脸一沉，说道：“在日本，您还是得叫我的日本名字小野平。”

三个人坐车赶去文化厅，然而他们好像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小野平的关系在这里似乎不太管用，文化厅并没有人愿意见他们，只客气地让他们等着，一直等到深夜所有职员都下了班，又让他们第二天再过来。

曹爷脾气急躁，要不是不会日语，怕是早就和他们掐了起来，现在只能对着紧闭的文化厅大门骂上几句。

“这些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曹书岩点了支烟，烟头在夜色里闪烁着，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和程孟蓁商量：“明天要是还不成，咱们就先去京都，直接和老板谈，大不了多给点钱。”

他低头闷闷吸了口烟，“这个破演出，两头受气，还不如就在上海唱戏来得自在。”

曹书岩不懂程繁之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来日本，他这种人向来习惯将所有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行为统称为——吃饱了撑的。

一直没说话的小野平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里还有个办法，我认识一个日本富商，每年都会给文化厅捐好多钱，他也许有点办法可以直接和文化厅负责人交涉。”

曹书岩忙掐灭了烟，“那你赶紧带我们去找他。”

“他就住在附近的酒店，现在去一定能见到！”

破灭的希望又重新被点燃了起来。

程孟蓁总觉得有些奇怪，至少她觉得四爷不会让他们来找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人当中间人。

到了酒店，小野平直接带他们上了二楼，敲开了一间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腰间别着武/士/刀的男人。

小野平忙对着男人点头哈腰地讲清来意，而男人对他的话似乎没有半点兴趣，只将目光落在一直站在最后的程孟蓁身上。

半晌，他侧身让了条道，用扬起的下巴指着程孟蓁，“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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