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1/2)
后来我大了些再想,做那顶顶上的班主倒不如在这市井间做个说书人来得自在,少爷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少爷可能更想做这么个游历的说书人。
我约莫十五六时再遇见过一次泥人儿摊,想要摊主做上两只泥人儿。
我说要一位扮上的角儿和一位着长衫的少爷。
摊主是个架着副圆眼镜的和蔼中年男人,他边捏边听我的故事,感叹道:“这世道呀,多情人多了去,戏子倒也不全是女儿家。
“前些日子还见两位公子一块儿来挑泥人儿,一位挑上了《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崔大小姐,一位则选去一位张生。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叹可爱。
“噢,那两位还夸我手艺好哩。”摊主笑着。
我一喜,亦一骇。
我拿着两只惟妙惟肖的泥人儿,我或许也想叹些什么。
诚如你想,便不如不想。
有些故事,应该是好故事。
有些话,也该是真心话。
有些东西,却不是轻易得得了。
有些感情,约莫掐住三月的尾巴根儿。
……
少爷回去了,班主告诉我们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江南,那儿是他的家乡。
又有人说少爷家里是个显赫人家,因他犯了错才被送来北方,这年期满顺理成章被接了回去。
我只记得他走的那日,火车轰鸣。他提着很重的皮箱上了车,背影被烟囱挤出的白雾烟气蒙住。丝丝缕缕,牵扯不清楚。
他穿着墨绿褂子,与众人不同。
他才从我身旁走过,
他没回头。
昨晚我亲手将少爷的皮箱理好,少爷带的硬物件儿不多,只几件儿衣服及几张银票、最多还要算上两只泥人儿——当年我作为回礼自个儿捏的泥人儿,本想捏我和他,无奈手艺不好怎么看都像是俩小孩儿。不知少爷把这俩小孩儿当做了小螺小豆及我之间的谁。
说来捏得真很丑,他却意外喜欢得很。
那是我最后一次经手少爷的东西了,想想也有些难过,涌上心头的酸涩即刻将我攫住。
一恍神,手里的戏本子砸在手边,这是哪一出?
这年是少爷走的第八年。
不过也快了,离班主验收成果的日子也快了。
这段时日我在外乡带班子各地演出,一出又接一出,忙得脚不着地。
我觉得是该快了。
小螺已选了大道走,大道敞亮也难免苦些,毕竟是集观众目光的一出戏,他做那戏眼子。刻苦得多,比我来得勤快。
我便选这泥坑里头,要烂便烂在里边儿,指不准少爷哪日来了,得不着与他见面。
后悔也来不及了,算后悔已死了。
后来的日子里呢。
少爷未来,一直未来过。
但关于他的事儿一直有人传回来,落在外头那说书人口里,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
我得了闲便去捧个场子,只为得听那两耳朵少爷的话。
今儿说的是少爷风光回府,昨儿说的是少爷回府后落了个烂名头。
明儿该说少爷被罚去杖责三十,再凑个妻离子散、妻子改嫁的桥段,一段书便是有松有紧了。
“哪般辞藻华丽激荡起伏也比不得他自个儿说的故事啊。”散场后我低低地嘀咕着。
别人说他的故事是赚钱的活计,自己说自己的故事则是满怀信任地倾诉。
这道理可惜我以后才悟得。
说书的走了之后,茶馆冷清了许多。
我不敢久坐,赶紧回了戏园子,路上路过西巷子,便瞧了眼柳先生和他的内人林氏。
后来柳先生交了不少钱离开,梨园便少了这么一号人物,也不可惜。
他这是做足了准备去奔赴他的未来了。
西巷子倒并不像从前门庭若市,也不比茶馆儿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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