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旗舰店】冬夏（2/2）

“无聊，”我把信随手扔桌子里，对同桌说：“说多少次了，以后这种事别来烦我。”

两百斤的胖子老王呵呵一笑，下巴上的肉抖了三抖，说：“哎哟我们旗舰店，这种事儿你得和事儿主说呀，何苦为难我们中间人。”

“去你妈的，”我说：“你再敢叫那个名字试试看！”

教室里一如往常地起哄一阵，然后又归于平静。苏霭，我现在是真真切切记住这个名字了。大概我原来不会这么讨厌一个人，尽管她不顾女生的身份而种种死缠烂打；最重要的是，我在后来才发现，她和林艾是朋友。关于她喜欢我的一切，必然会悉数落入林艾的耳中。我厌恨这事。

新的学期，我似乎有意在避开林艾。从前在学校，至少我们还是点头之交，同路回家，有时能说上不少话。一切在新年的那个晚上改变。人群里我看见她的时候，我总低头走路，装作没有看见。而她亦从来没有一次在我闪避的时候认出我，叫我名字。

就这样到了周五，我如约和几个同学留在学校打篮球。中途在球场边擦汗休息的时候，边上坐过来一个人，我一转头，竟是原昙学姐。自我们去年冬天分手之后，我再见到她是尴尬的，毕竟我始终是那个不要脸的先提出分手的人。

我讪讪一笑，说：“学姐，你怎么来学校了。”

她给我递来一瓶水，交到我手上，说：“最后回学校来办点事。”她脸望着远方操场，道：“明天我就要出国玩了，至少两三个月吧，以后我们很难再见了。”

我说：“学姐去哪里都会很好的。”

她笑说：“齐见，我们分手了也不至于这么生分吧，你以前都不叫我学姐的。”

我低头，道：“生分些好，生分些好。”

“不说这个了，”她说：“齐见，你和那个林艾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呢？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

“齐见，你千万别再错过她了。”

学姐的话言止于此。她最后抱了抱我，和我说再见。我怔怔地望了好一会儿，像是心里一阵悸动。

走出学校的时候，又被煞星拦路。这一次她倒是不跑，像是意决的侠女挡住我的去路。我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和她说，直截忽视她走开。

“齐见，我看到了，你和她。”背后的人开口说。

我转身，看她很委屈的样子，不自觉多了分讥诮的笑。

“输给她，我心甘情愿。”她继续说：“齐见，幸好，幸好你喜欢的不是林艾……我曾经以为你喜欢林艾……幸好不是这样。”

没有人跟她讲，她真的有一句话惹怒一个人的本事。我瞬间就火大，一字一句地说：“我凭什么不能喜欢林艾？”

她见我骤然暴怒，眼神里闪现惊恐，旋即，她脸色不能再平常，道：“那我知道了。”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着我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我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我的内心。不知道苏霭会不会告诉她？如果她告诉了她……

回到家，刚要开门的那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母亲和他都是一惊，我们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齐见，”母亲说：“这是……”

我打断她：“我认得，不用说了。”

他眼睛不敢看我，却用余光一直瞟着我。

“请你离开吧。”我说。

他点点头，喃喃自语：“好，好，我这就走。”

人一走，我便质问母亲，道：“你为什么还见他？”

“齐见，”母亲坐下来，说：“你别这样，他也关心你。”

“你就为了他，这么多年甘心这样过来，可我不愿意。你的事情是你自己的事，可你别想我跟你一样。”语罢，我夺门而出。

那天的事情像一个□□，由此拉开了我和母亲长久的不和。我一直觉得母亲是懦弱的人，对过去的感情不敢放下，也不敢开始新的生活。争执久了，我渐觉得，我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的人。

苏霭终究没有告诉林艾一个字。再在学校相遇，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而苏霭本人也终于消停了，关于她的无厘头行径越来越少。

进入五月份的时候，我们公寓楼下时常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我只在春节那天短短见过他一面，却始终记得他。后来我再没机会和林艾说什么，也就再没问过关于林大娘儿子的事情。不过楼里总有风言风语，说是当年林大娘把儿子抛弃在青岛，不管他死活，现在儿子过来讨债来了。

我本能地反感他，却又不愿与之有接触。终于有一天，我进楼的时候被他叫住。我本想装作没听见跑进楼里，他却力道奇大地揪住我。我使劲挣脱他却不得。

他说：“我原来还以为你是我家什么我不认得的亲戚，现在看起来，你什么都不是。我问你，你和深深是什么关系？”

我一愣：“说，你说谁？”

他稍稍松开我，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林艾不是我妈的女儿，她本名叫徐深，是个没爹没妈的。”

我腾地火了起来，不知道使什么力气，一拳重重向他打去。我们不由分说就厮打起来。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直到有人出现拦下我们。

林艾满是怒火地看着我。然后她转向那个人，冷冷道：“你走吧，我妈不会见你的。”

这天到最后，我妈领着脸上挂彩的我去了林家。她指着林大娘说：“林大姐，我一直没对你家有什么不满，但是我也真的不希望你们家的事情再牵扯到我儿子身上来。我们两家，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那是我见过的母亲最凶狠的一次，我拦也拦不下。

此事过后，我与林艾更没有联系了。时间飞驰，到了月底，高三提前举办毕业典礼。出国几个月的原昙回来了，在毕业典礼上演讲。活动一结束，一堆人围着她说话，我看着，默默地离去。

考完高二最后一场试，就到了休业式。我到达教室，赫然看见桌子里一张明信片。果然又是苏霭。正想扔掉的时候，无意看到她写的字。

旗舰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决定放弃你了，你一定很开心吧。我想了很久，无论你是不是喜欢林艾，都和我没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以后能记得我。祝你幸福。真的。

我微怔，然后去了她们教室。苏霭正好出来，见了我避之不及。我破天荒说：“我们聊聊吧。”

一开口，我就说：“苏霭，我确实不会喜欢你，而我也确实喜欢林艾。你能够放弃我，是正确的。”

她苦笑，说：“齐见，我以前喜欢你，因为你是心中那种心思单纯敢想敢做的人，可是现在看起来，你也一样是个拖沓的人。至少我还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了，而你，连我都不如。你们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林艾，不是因为我有小心思要隐瞒，我只是不想插手你们。你们的事应该你们自己解决。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会当着你的面哭。”

她低下头，冲我摆摆手，然后跑着回到教室里。

那天回家，在车上看见林艾和苏霭。提前一站我下车，走回家的时候看见林艾正等在楼门口。我一愣，而她竟开口就问原昙的事情。

“林艾，”我说：“今天有人告诉我，我是个拖沓懦弱的人。所以我想今天告诉你。你之前不是问我，四年级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吗？那天我遇见你，说，林艾，其实跟你做同桌也挺好的。你说你可不愿意再做我同桌。我急了，说，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我喜欢你的啊。然后你突然正色，说，齐见，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他会叫我深深，用最温柔的目光……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叫我了。你知道我喜欢过你，可是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人，是不是？我想试着放下你……可是，我不能。”

从隆冬到初夏，这一刻终究是到来了。

2015.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