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启蒙】林茫林茫林茫（1/2）
五月的雨，到六月份，有些停歇了。杭州进入六月，就开始酷热难耐。算起来，我们在杭州已经待了两三个月了。
宋凉前些日子发消息给我说，她要准备和丈夫回北京了。她的孩子得在北京出生。我和她在短信里祝好。倒不是没有时间亲自去送她。只是会觉得，我们都是奔三的人了，不是什么事都得凑一起。小的时候会把这些看得重，聚散离合，为了一些无聊小事。成熟，换句话说就是冷血。
我对林茫说：“成年人里我们这种相处模式的，可真不多。”
她冲我笑笑，说：“大概是这段时间我们待得久了，错以为真回到了从前。”
她不说下去了。我们都知道再说下去是什么。所以我们都不说下去了。
与此同时，包行天母亲的案子，进展总是来得特别快，快得诡异。
在陈昌荣认罪后不久，杭州监狱里一位死刑犯忽然向狱警招供，称自己当年动手杀死了方宝淑。不必姜城告知我们，我们都第一时间知道了。因为那几天，本地新闻里，沸沸扬扬都在炒这件事。
开端是我。我通过发表的，引起了一些关注。但后续所有的进展，都不是我所能预计的。Zy集团是本地人最为熟悉的制药品牌，一夕之间上层换血已经是惹人注目的新闻。再加上牵扯到十多年前的本地未结杀人案件，以及消失十多年再度出现的死者儿子，更激发人们的兴趣。
这其中，死者方宝淑与Zy集团女婿陈昌荣之间的关系，也被许多人热议。包行天从公开身份的时刻起，就知道他所要承受的是什么。饶是，我还是隐隐担心他。
十多年没有破获的杀人案，一下子有了两个认罪的人。
姜城参与了死刑犯方韬的认罪供述。他承认，二〇〇三年时有一个女人找到他，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去杀另一个女人，并找到某样东西。女人提供了目标的姓名、住址以及长相。他在筹谋之后，选择了当年七月二十八日夜晚动手，因为那天润城举办烟火大会，而死者家住人烟稀少的新城区。他伪装成维修人员进入死者家中，将刀刺入死者腹部，并在其家中搜寻那样东西，但始终没有找到。因为惧怕被人发现，只得逃离现场。他拿到了钱，并因为方宝淑案件侦查过程中警方的重心转向林育生，一直未被发现。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是将赴死刑的犯人，希望在死前将真相说出。
方韬的供述，同样没有佐证，但相比于陈昌荣，在细节上更为充分具体。因此，警方借此正式开展了对梁音的侦查。
没过多久，警方查到了梁音从前的手机号的短信记录。二〇〇三年，七月二十三日，有一条发给她的短信：
梁女士，我是润城医院的方宝淑。你可能因为你的丈夫而知道我是谁，但我并不是要和你谈他。为了你的家人考虑，你需要出来与我见一面。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弟弟的事情。
这条短信的发现，使得梁音正式被警方传讯。据姜城反馈，梁音拒不承认曾经收到过这条短信，也根本不认识方韬。与此同时，陈昌荣面对这些人证与物证的出现，虽然仍然坚持自己杀人，但也说不出别的。
几天之后，梁音被正式羁留，等待起诉。
我们的心情，些许平缓了。对我来说，包行天母亲的案子，是我亲身参与到其中的，因此能够看到这起案件走向结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晚上，和林茫在湖滨散步。我们沿着西湖走了好久好久，然后她对我说：“蒙太奇，我准备要真的走了。”又说：“本来上次就要走了，因为李正述出事以及后来包行天妈妈案件的各种进展，我又留下来了一阵子。不过，终归还是要走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又说：“不过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要小心。我是说真的。何彰诚的案子至今没有破。凶手更可能是和那个我们还没找到的包行天父亲案子的凶手有关系。那个人比梁家的人更可怕。”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走了一会儿，她说：“以前润城的夜里，天上是有星星的。杭州的夜，没有星星。其实我也常常会想起那个晚上的。我目送我妈送你和包行天离开。那时候我都没和你们好好打个招呼，心想着过几天反正还要再见的。我当时，其实很想让你们留下来的，一起把最后的烟火看完。可是我不好意思留住你们。”
我说：“在台北的时候，我也想留住你啊。在酒店的楼下，那时候我们并排站着，我说一句话你就能听到。我很想对你说句话的，告诉你，我们一起走吧。告诉你，吵架归吵架，我们还是可以和好的。”
林茫叹了口气，说：“我们每次的离别，这么说来其实都不太好吧。我们每次都是，为了离别而离别。比如，毕业了，就得分开。如果能够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准备，我们可能会更好地迎接。可是一切就是仓促的，没时间准备，我们就得离别。所以这一次，让我们高兴一点地说再见吧。”
我陪着她回到酒店，然后轻轻抱住她，和她说再见。
回去的时候，看到李正述躺在床上休息。我上了他的床，掀开被子，就把他挤到一边。他笑着让我枕着他。我靠在他的手臂上，听到他的心跳。
他说：“你怎么了？”
“想休息一下。”
“好，那我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等一个世纪过去。我起来，说：“你手麻了吧？”他笑笑不说话。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把我抱住，拉我到他眼前。我们的鼻尖相对着，四目张望着。我忽然觉得浑身有点热，局促地呼吸着。
他很轻声地说：“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然后轻轻吻上来，没有松口。
第二天晚上，我们再度给林茫送行。林茫说：“总觉得第二次送行，真的不吉利。”
包行天说：“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茫笑笑，说：“等吃完饭带你们看。”说着又和我和李正述喝了杯酒。她对着李正述说：“李正述，我们蒙太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想追他的人多着呢，你可得把他抓紧了，不然他很容易逃跑的。”
李正述看看我，把我揽入怀。我小心地看了一眼包行天，然后喝过一杯。
林茫又问包行天：“那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包行天说：“我？可能还是回成都吧。我的朋友都在那儿了。”
吃过饭，我们出去。林茫神秘兮兮地领我们去了一个车库，给我们看她的摩托车。这辆车应该就是宋凉保存了很多年的那辆，宋励的车。
包行天说：“林茫，我才教了你几天，你就要开着直接上路吗？”
“反正我驾照也考过了。”林茫说：“怎么样？有没有很酷？”
我说：“我不想以后在社会新闻里看到大龄未婚女青年开着摩托车出车祸的消息。”
林茫白了我一眼，说：“你嘴真毒，不愧是吃作家这碗饭的。”
我说：“谢谢夸奖。”
第二天清晨，我悄悄起了个大早，送林茫最后一面。清晨的大雾还没有消散。我和她站在安静的市中心十字路口，等待红灯变成绿灯。
我说：“有点希望全城的交通灯现在全坏掉，那你就走不了。”
林茫没有接茬。
过了会儿，她说：“果然真的送别这种事啊，还是会舍不得的。知道我为什么专门只叫了你来吗？”
我说：“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倒也不是啦。”她笑着看了我一眼，说：“很多事只有我们两个懂。很多我的心情，只有你可以体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远走的，我不必和你解释为什么。但是启蒙啊，我也知道，人不能一辈子都在远游的。我不知道我接下去的选择是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比我早出发了很久，不还是回来了？”
我突然忍不住地哭了出来。我抱住她，说：“林茫，我能遇见你，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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