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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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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谁乱跳的心音扰人, 岁行云再难成眠, 索性起身,蹑手蹑脚迈过熟睡中的同伴们,往山洞外走去。

在洞口处, 她回头看了看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李恪昭。

望着他明明面红耳赤却佯做睡熟的模样,岁行云抿唇, 赧然轻笑, 双颊愈发滚烫。

心动?是有的吧。她和他,大概都有的。

可是啊,并非世间每一场心动都要强求结果, 尤其明知那结果不会太好时, 就更不必无谓地节外生枝。

就像冬他冬日里曾说过的那样,做人理当心志坚定, 一以贯之。

不能被这份心动轻易诱惑。

至于方才那无意间的片刻相拥,就当做一个彼此心照不宣,却永不再提及的秘密吧。

出了山洞一瞧天色, 约莫才到卯时近尾,算算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此时日色初初破晓, 有薄风料峭,有轻露沾衣。

岁行云以鸟语哨音确认了叶冉与伏虎此刻所在,便猫着腰寻过去, 在前头小径旁半人高的杂乱灌木丛中与二人碰头。

“我睡不着了,来替一会儿哨。若不,伏虎先去睡吧?”

伏虎见叶冉颔首, 便也不忸怩,对岁行云道:“就辛苦你,晚些飞星与朱雀醒了来与你们换。”

岁行云端着随身弩,与叶冉并肩趴在灌木丛中,眼神警惕地望着蜿蜒曲折的小径。

叶冉以余光打量她片刻,低声笑道:“真是古怪,许多时候我瞧着你的架势,总觉得你从前该是上过战场的。”

“东想西想,光吃不长。”岁行云目不斜视,口中嘟囔着怪话,虚虚敷衍过去。

叶冉想想也觉是自己多心了,自嘲笑笑:“倒也是。没听说蔡国有女兵女将的先例。”

当年质蔡时,李恪昭与他舅父公仲廉商议后,提出以舞姬身份避人耳目,将金枝等人带到蔡国后再训练为武卒,已是石破天惊般的开先河之举。

“对了,”叶冉想起一事,又道,“我担心追兵会很快跟上来,晚些等大伙儿休息好了,便让飞星护公子先走,到时你也……”

岁行云扭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远处。

“我就猜到你会做此荒唐安排。我是你的副手,哪有跟着公子先走的道理?叶大哥,你别嫌我说话不吉利。刀剑无眼,若真与敌遭遇,谁也不敢说自己定就是全身而退的那个。就像回雁阵被破有双簇阵补那般,若你有差池,也得我来补位,否则伙伴们群龙无首,闹不好就死路一条了。”

她言辞间很是冷静,让叶冉又更刮目相看几分。

“公子不会同意留你与我们一道殿后,”叶冉笑笑,“毕竟你可是他的夫人。”

“得了吧,你明知那不当真的。”

岁行云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若你让我丢下伙伴们随公子先走,让我连你副手之职都不曾真正担当,那我这一年半流过的汗、受过的伤、忍过的疼,岂不是全成了装模作样的笑话?”

她稍顿片刻,又道:“而伙伴们又将作何感想?他们连想得个姓氏、想余生做个寻常自由身的平民,想生有所望、死有所葬,都得提着脑袋拿命去换。若让他们眼睁睁看见我无所建树就能随公子全身而退,那可是要坏大事的。你莫要临阵动摇军心。”

“至于公子同不同意,其实不紧要,不是吗?当初他让我进西院时说过,从那以后我便归你管。今日我是去是留,你说了才算。”岁行云忍了个呵欠,笃定道。

叶冉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换伏虎进去,就是专程来与我谈这个的吧?”

李恪昭从不强行插手叶冉的事务,也绝非朝令夕改之人。

他当初亲口说过,岁行云进了西院便与众人一样归叶冉管,那如今只要叶冉坚持,他断不会食言而肥。

岁行云静静眺望远方,笑而不语。

仪梁城内那场屠戮贯穿了整个立秋之夜,翌日的融暖秋阳使整座城池氤氲起血腥气。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一队队执戈着甲的兵士,家家关门闭户,人人噤若寒蝉。

蔡王宫内有座观星台,那是整个仪梁城的制高点。仰可望穹顶浩瀚星海,俯可瞰王都市井风烟。

上将军卓啸在众人的簇拥下负手立于观星台正中,晨风拂过他腰间冰凉的剑鞘,将他的披风鼓张成趾高气扬的胜者之姿。

“启禀上将军,太史令及其辖下史官十一人已尽数处置,华将军真领人查抄相应竹简、布帛,稍后归拢焚之。”

听下属禀完这个消息,卓啸低垂布满血丝的眼眸,远眺城中如蝼蚁般渺小的众生,扬唇低笑。

史官尽没,仪梁城中田姓王族此刻已大半成了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死倔愚忠的勋贵重臣一一灭门。

如此,纵他卓啸窃国弑君、屠戮半城,那又如何?大争之世,窃钩者为贼,窃国者成王!

从今后,卓姓为仪梁至尊,为蔡境至尊,终有一日也将为天下至尊!青史之上只会有“蔡王卓啸”四个大字,明正堂皇!

有一须发皆白的年长谋士躬身垂首,颤颤巍巍的苍老嗓音中藏着几许担忧:“若消息传出,举国百姓必定物议沸腾。上将军因及早……”

“举国百姓?文老高看他们了,不过一群有奶便是娘的东西,”齐文周打断了他,拱手向着卓啸,“最多一年,待君上麾下百万大军灭缙后,放粮、分田减赋税,他们便只会盛赞‘我王英明,我王万年’。”

“君上”、“我王”,齐文周见风使舵的及时改口使卓啸心中大悦,喜形于色。

文老苍白胡须随风微荡,不太认同地怒瞪齐文周:“齐大人此言差矣。先前攻打苴国杜雍城失利,虽是预先谋划,军中低阶将士却并不知晓,数遭败仗之后士气大损。若然即可攻缙,胜算并不十足。”

“文老过虑了,”齐文周笑眼阴鸷,轻道,“可斩缙质子夫妇,以振三军。”

卓啸终于大笑出声,旋即冷不丁凑近齐文周,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你这是挟着私仇。去年你因觊觎缙夫人,两次暗中生事未果,反被李恪昭暗中下绊算计了去,使你被你祖父训斥厌弃,甚至削减了原本要分给你的家产。”

齐文周倏地一凛,垂于身侧的指尖隐隐颤栗。

“不过,主意却是个好主意,与本王不谋而合,”卓啸拍拍他的肩,“斥候今晨回报,缙质子府已人去楼空,似是进了东郊山林,想来是要越山往滢江去,走路水路逃窜归缙。斥候说了,看脚印,他的人手最多不超过五十,我这便许你三百精兵前往追剿,亲自报仇去吧。”

众人是寅时进“猎户洞”补眠休整,午时之前渐次醒转,各自取出随身干粮充饥过后,便又继续赶路。

按照叶冉的部署,飞星随护李恪昭先行,争取尽早翻山去与无咎的人马汇合。

十二卫居中而行,叶冉则带着岁行云与西院众人一道殿后。

如此,若真有追兵赶上来,叶冉他们是第一道屏障,若全员覆没,十二卫便接替屏障之责,继续拖住对方,不惜代价保障李恪昭全身而退。

李恪昭果然将叶冉唤去一旁,提出要让岁行云也跟着自己走。

叶冉将岁行云早前对自己说的话扼要复述一遍,拍拍李恪昭的肩。

“她说得有道理,若我放她随您先走,如何安抚其他人?再者,她是个有骨头的姑娘,打从心里不愿活成菟丝子,您也别叫她难做。”

李恪昭闻言,面色如冰,却也无话可说,挥开叶冉,以眼神示意岁行云近前。

岁行云大致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一到他面前站定便抢先道:“公子全身而退才是要务。您先行与无咎的人马汇合,若我们真被追兵咬住,您确保安全后,再让他的人赶来接应我们,如此不就两全其美?”

李恪昭不豫抿唇,瞪视她良久后,才艰难沉声:“如你所愿。”

狭窄山间道勉强能容两人并行,叶冉与岁行云便走在最后。

他俩前面便是司金枝与明秀。

明秀扭头向叶冉笑言:“叶大哥,你说,会不会等我们全都翻过山上船走了,卓啸才发觉咱们已经出城了?”

叶冉没好气地笑着摇摇头:“你太小看卓啸了。即便他昨夜无暇顾及我们的动向,最多今晨就会回过神来。想必此刻追兵已离我们不远。”

“虽对方训练有素,咱们也没那么弱吧?”明秀皱了皱鼻子,不忿地嘟囔。

司金枝也道:“就是。再说了,这荒野山路不比平地,咱们不到六个时辰就疾走三十里,已远超常人脚程了。山间地形又不能骑马,卓啸的人怕得踩了风火轮才能这么快追上来。”

“你们还别不信邪,真就追得上。即便你们这些年的训练强度远超寻常兵卒,但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与没上过战场的武卒差别还是极大……”

叶冉话说一半就讶然住嘴,猛地止步回头。

岁行云也神情凝肃地驻足,回望身后。

他们才经过不久的那片林间有许多飞鸟扑簌振翅,直冲云霄。

“瞧,这不就被人咬住尾巴了?”叶冉咬牙切齿,“所有人就地藏身,准备开打。”

太近了,此时若只顾奔逃,他们不出一个时辰就要被人追成猫捉老鼠之势,前头的李恪昭更是要后背失守。

倒不如转头迎击,以逸待劳杀他个措手不及。

诚如叶冉先前所言,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与没上过战场的武卒差别当真是极大。

这种差距往往不在于个人战力高低,而在于心气与胆量的差异。

他们这方原本以逸待劳,只需藏身草丛间,先以随身弩冷箭齐发杀到对方胆寒,在士气占据上风之际,再现身进行第二轮近身白刃战,便会简单许多。

毕竟林间地形复杂,三百追兵无法整齐划一地行进,有前有后,左右分散,天然就难成合力。

这对伏击方来说是绝佳的优势局面,只要变阵足够灵活敏捷,出手足够冷静快速,完全能将对方各个击破,以少胜多。

可当众人瞧见对方乌泱泱上来了一百来号人,顿时就慌了神,纷纷准头大失。

为轻装简行,他们每人随身只带了十二支箭。一轮箭雨走空后,大家各自看看腰间已空了一半的箭囊,愈发着慌到手足无措,脑中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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