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八章（1/2）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逐一地读过那些信。六百多封信被装在两个箱子里，捆扎放好，每一封都一如它们寄来时的样子，没有人去拆封过。寄信的人在每一封信上面都下了魔法，让这些信在不受时光流逝的影响外，也让除了米迦勒以外的人无法拆封它们。

米迦勒一看信封上的字迹，眼睛就骤然发酸。这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在笔记里，藏书里，在堆放的稿纸上看过无数次的笔迹，是路西法的字迹。

他每一封都读得很仔细，专注得胜过阅读案上的公文，中途却又像是无法自控一般，数度停顿。

第一年的信很简短，除了一般的问候信都应该有的内容，路西法只在信的末尾问他近况怎么样，他在蓝月瀑布没有等到他，问他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有，他会等他回信。米迦勒不懂他为什么提起蓝月瀑布，他只知道这个瀑布是第一层地狱的一个有名的景点，瀑布的水量常年充足，远观如同成堆的白云自天上涌来，四周地势奇险，非实力出众的人无法到达，之所以叫蓝月是因为那个瀑布附近的树林里栖息着一种特殊的，翅膀上的花纹会发光的昆虫，夜晚看来就像成千上万个明灭的蓝色小月亮。

这大概又是被他遗忘的事情之一，如果记不起来，只能以后有机会再问问路西法了。

第二年的时候路西法大概是已经猜测到了米迦勒的情况，他在信里聊了聊自己的近况，像是面对面跟米迦勒闲谈一样，不再谈过去的事情。他往后许多年的信也大多如此，语气轻松而慵懒，讲述着身边的事，或是谈一谈世界各处他所去过的地方的奇异风光，下笔随性。米迦勒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写这些信的时候，是怎么样轻松闲适的状态。他看着看着，也忍不住跟着放松下来。

“我很挂念你。”在读了九十多封信后，米迦勒读到的信的第一句话里，路西法这么写道。

他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信纸。

路西法写这封信的时候，大概是有些醉意的。他说，他得到了一副米迦勒的肖像画，画得很好，非常肖似本人，有时一出神，恍惚间会以为他就在那里。精灵族有朋友送了他一瓶蓝色泉水的果实酿造出的酒，色泽和味道都像是他们曾经看过的书里写的那样奇妙，虽然他曾经答应过他要跟他一起品尝这种酒，不过现在他对着画像举杯，也算是完成约定了。

“我当然明白你不会出现在地狱。”路西法写道。

米迦勒僵直着手，他的心一阵胜似一阵地揪紧，又似是麻痹一样，几乎痛苦得无法阅读下去。

六百多年的时光在无知觉的他的眼中，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段时光，在天堂波澜不惊的岁月里，千年，万年都是这样过去的。天使情绪淡漠，区区百年时光哪怕回忆起来，也是轻描淡写，不如一朵美丽却转瞬凋谢的花。路西法提起这段时光时，他只是有了认知，而没有什么实感。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心安理得的毫无歉疚感，

但对于路西法来说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这些信，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去细想。

隔着七层天堂和地狱，跨越至高的光辉和至深的黑暗，他本该如此惦念一个人。

路西法的回信随着七天的落雪一起到来。

圣诞节是天使们共享的假期，这段时日里哪怕是平时忙碌到可以被公文埋没掉的天使长们，也可以暂时的放下那些工作放松一下。天使们会想出各种新奇的点子来装饰整个天堂，甚至连神也会偶尔一时兴起，让永远充满光辉和温暖，萦绕着圣歌的第七天下一场雪。

七天往下的地方如果要大规模降雪，可能还需要找高阶天使报备一下，小规模的就完全不必。而第七天，出于对神的尊重，有什么变化都需要先询问过神。在天堂的天使长还是路西法的时候，第七天从未下过雪。而资历更高一些的天使都知道，米迦勒上任后经历过一段特别艰难的时光，在情况逐渐开始好转的时候，为了缓解天使们的情绪，让天堂有些新鲜事，新任的天使长在朝会的时候对神询问道，要不要让第七天下一次雪？

而神答应了。

事情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追寻来龙去脉。也有传说说天使长性格端正严谨，不会在这么肃穆的场合提这样的小事，真相是其他天使提议的，而天使长米迦勒只是顺便提了一下。但不管怎么说，米迦勒提了，神答应了，第七天下雪了是事实。从此每次下雪时都会有人讲述这个故事，仿佛七天的雪跟米迦勒有割不断的联系。

经历过的天使都会记得，第七天第一次降雪的时候，七天以下其他六层天的天使，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往七天飞，想见见神圣的第七天与以往不同的模样。那天来的天使实在是太多了，各色羽翼上的光辉几乎盖过了天空的色彩。于是后来不得不调了负责警戒的天使过来维护秩序，气得提前复工的加百列生气地揪掉了米迦勒数十根羽毛。

“你在‘随口’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现在会这么忙！我觉得我是管不了了！米迦勒殿下，你调你的天使军团吧！”——这是来自负责天堂的警戒工作的加百列对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他的上司的副君米迦勒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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