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二十三章（1/2）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好像一道落下的惊雷，而米迦勒的身躯是被雷电直击的树的躯干，几乎因此劈成两半。

疼痛不亚于裂骨。

“你说什么？”明知多问也无用，但静坐了很久之后，米迦勒还是问了。

路西法很平静：“我说，我希望你永远留在地狱，不要走了。放弃耶和华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事先准备了很久，预设了无数，真正面对的时候，头脑还是一片空白。他长久地看着路西法，就像是对方看着他一样。

两个人的表情都平静得看不出端倪。

“我知道。”路西法点头，声音没有波澜。米迦勒不适时宜地有些困惑，他怎么还能有那么轻松的表情？

将近两百年亲密无间的相伴，将近两百年最亲昵不过的恋人，他本来觉得路西法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在这一刻，看着对方平静到甚至陌生的面容，他突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不是熟悉的感觉离他远去，是他从未真切了解过他。

“那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因为我有这种想法很久了，不想再忍下去。”路西法的声音低沉缓和，悠长得像是未尽的曲，越发衬得窗外冷肃的风声像是在悲哀地呜咽，在悲痛地叹息。

“你忍什么了？”米迦勒匪夷所思。

路西法轻抿着唇，他回答的间隔并不是很长，但在这种时候，每一秒钟都是无比煎熬的。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说。耶和华不值得你追随，他明知道裂缝合上会对你有多大的影响，却不加以提醒。你是我爱的人，你来地狱，会得到很好的保护，会有前所未有的自由，不会再有什么束缚你。他让你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了那么多年，你不想摆脱他和天堂，过新的生活吗？”

他的话语像是冰冷沉重的锁链捆住了肺部，每一下呼吸都因此觉得困难。米迦勒久久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动一下。他的脸色就像是美术馆里陈列的石膏像一般僵冷，双手却握得很紧。

……他究竟把天堂当做什么？

负担，还是随便就能放弃的东西？

他现在是这么想的，曾经呢？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幼年时所见的，庄严繁华的天堂；圣战时几乎一片废墟，硝烟弥漫的故乡；还有圣战后，所有人在悲痛中收拾心情，振作重建的天堂。

他是魔王的时候，他率众叛变的时候，他还是天使长的时候……都没考虑过他的所作所为会带给天堂，这个他成长，生活的地方，什么样的影响。

他所深爱的一切，他长久的坚持，他的意难平，在对方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甚至，或许是可笑的。

跟路西法说话，如果头脑不冷静，那么只怕最后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来之前不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只是真正面对，才发现心理建设确实不够。

之前对他有警惕，有戒备，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升起前所未有的怒意。米迦勒尽力将躁动的情绪忍下，屏息静气地答复他：“自由是有代价的。对我现在拥有的自由，我已觉得足够，不打算付出更多来追求它。”

“你觉得足够？”路西法偏头，竟是笑了：“你没发现吗？米迦勒，天堂的生活甚至让你把自我禁锢视为一种责任，你知道这有多荒唐吗？”

一时间有无数的话想说，硬生生忍下去的同时，火气也再难抑制，米迦勒冷声说：“路西法陛下，你觉得地狱是你们自由的国度，可是请你别忘了，那是付出了什么换来的。不是人人都能像你那样。”

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但已经没办法收回。他早已知道路西法根本不看重这些理应付出的牺牲，却还是难以释怀。

本以为这次免不了一番嘲讽，但路西法注视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精灵，居然什么也没说。

金红的火焰精灵化作长尾神鸟的形状在壁炉中飞翔，华丽的身影倒映在魔王墨玉一般漆黑的瞳孔里，显出一种慑人的瑰丽。

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可是明明有很多话应该说。

到了这种地步，至少该有个了结。

他攥紧手掌，按了按掌心——明明是留来用作自我提醒的疤痕，近几年却平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们明知他任性，他欺世盗名，他一意孤行，却还是愿意相信他。

“路西法，”他说，动听的声音在空寂的室内显得单调没起伏，“我们分开吧。”

对面没有回答，路西法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看着火焰，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虽然艰难，但还是得说下去，他们的矛盾不可磨灭，任由这么发展下去什么都不做，那么再深的爱意，也迟早变为憎恨。米迦勒注视着火光中魔王沉默的身影，尽量用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平静语气说：“我们之前的决定，可能都过于任性和冲动了。你之前跟神说，不会再去追查裂缝，现在也后悔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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