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四十章（1/2）
拉菲尔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圣战后行踪不明的天使，想寻求力量杀了魔王。光这两点已经可以猜出很多。
何其大胆，又何其匪夷所思。可是但凡经历过圣战的惨烈，就没有人可以没有负担地责骂他们愚蠢。
“过于深刻的仇恨是难以消弭的。”他只能这么说。
“是。”
“裂缝的力量奇诡。他们或许是想找魔王寻仇，但引来硫火这件事……应当不是有意的。”
“追究那些也无用。这件事情发生了，责任就不容推脱。”
拉菲尔还想说些什么，但米迦勒说：“到了。”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深青色的石门，米迦勒抬手在门上几个地方轻敲了几下，那扇门就自己移开了。
门内光线极亮，在黑暗的阶梯上走了太久后面对这样的光线，当然会不适应，但拉菲尔没有闭眼，从他看清门内有谁后，他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睁得很大。
处处堆满了卷轴，图纸和各类仪器的房间里，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被发着金色微光的绳索捆在椅子上，他的衣袍杂乱，略显狼狈，可他的眼神很平静。
如死灰槁木一般的平静。他脸上的每一根皱纹，每一处线条，都仿佛是经历了无数苦难后的印记，任何人看了，都能感觉得到这是一个经历了超乎凡人想象的悲痛绝望的男人。
他跟拉菲尔记忆中的样子变了很多，但他还是认出了他。
“霍洛维奇……老师？”他不由得去看身边的米迦勒——也就是他的老同学。米迦勒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平淡而沉静，但是轻微点了点头。
霍洛维奇，他们曾经的天界地理学老师。性格略微有些不正经，但学问深厚，值得尊敬。在圣战中，他身为军人的妻子在战争中去世，他的儿子跟随路西法而堕天，杳无音信，他的学生也有无数跟随着前大天使长离开天堂，族人更是走的走，散的散，死伤惨重。
他失踪很久了，拉菲尔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跟这次的事有关？”
“确切地说，他是主谋。”米迦勒声音平淡。拉菲尔错愕交加。
“我们没有主谋，只是聚集起来做一件看起来不可能达成的事而已。”闻声，拉菲尔和米迦勒一起看着座椅上的男人。迎上他们两个的视线之后，那个宛若一截枯木的男人弯起嘴角笑了笑，但他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表情了，曾经是所有学生都不怕的，永远和蔼可亲的，时常笑眯眯的老师，哪怕抓到了学生逃课也不会沉着脸。现在做出这个他从前最常露出的表情时，却显得无比悲哀。
“不过，之后要是把我当做主谋论罪，我也没有怨言。”
霍洛维奇温和地说。
“论罪这件事回天堂之后再说。”米迦勒神色平静地开口，转身看着拉菲尔：“他的身体有问题，恐怕需要你治疗一下。”
“……好。”拉菲尔点点头，这才想起，如果不是事情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米迦勒应该不会主动带他来，还告诉他这些。他上前轻轻挥手，绑着霍洛维奇的绳索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做完这个，他屈下.身，双手握住了霍洛维奇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触感奇异的手，苍老，干燥，非常粗糙却很温暖。
这是一只老人的手，而天使本该是不会衰老的。
拉菲尔查探完他的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一具快要枯竭的身体，像是被某种能量侵蚀，又像是被抽干。而他甚至找不出原因。
拉菲尔看向米迦勒：“我能力有限，恐怕无能为力。现在最好尽快带他回天堂，泡圣泉或许能修复他的身体。”
“不必麻烦了，我回天堂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让故乡又多一个罪人罢了。”霍洛维奇望着他，微微摇头：“我跟过去的生活割裂很久了，也深知我现在做的事要是被天堂知道，恐怕难以逃脱审判。今天被抓，我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却没想到会见到你们两个，我很高兴。”
拉菲尔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也许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曾经的老师的缘故，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说出口的温柔劝诫，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只觉得多余。
“殿下，我知道您想从我这里询问些什么，如果您都不畏惧去知道，我自然会坦诚相告。”
拉菲尔转头看着米迦勒，视线交汇的时候，米迦勒似乎在出神，拉菲尔定定地看了他好久他也没有意识到。过了好一会儿，米迦勒才略微回神。
“你出去等我吧。”米迦勒说。
拉菲尔点点头，回头看了自己曾经的老师一眼，又握了握米迦勒的手，然后迈步出去了。
深青色的厚重石门缓缓合上，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拉菲尔默立着，面上难以察觉的是，他心里有几分不安。他几次抬起手放在石门上，最后都放下了。
有些秘密是不能接触的。他心里本该有数。所以他什么都没做。最后米迦勒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拉菲尔默默看了他很久，终于在两个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出声问道：“他们就算回去，也不能按正规程序来审判，是不是？”
“他们要接受的……”拉菲尔顿了顿，“是神惩，对吧？”
又过了两天，联合抗击硫火的最终实施方案才在吵吵嚷嚷的会议中被决定下来。为了表示庆祝，也为了表示对接下来合作的期待，惯例的，雾族举办了一场晚宴。地点选在了半山腰的另外一座宫殿，沙兰宫。沙兰宫是一间通体朱红的宫殿，据说建造期长达一百四十年，在宫殿群里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深红宝石，富丽精致。
因为沙兰宫的画作和装饰都并非用了常见的绘制和镂刻工艺，而是用硬石镶嵌的，所以这座宫殿一直被人戏称为世界最大的一个珠宝盒子。吉力巴隆在晚宴开幕致辞时还特地调侃说：如果沙兰宫是一个珠宝盒子，那诸位贵宾就是其中的珠宝。
吉力巴隆致辞风格一向是振奋中带着点诙谐，大家都捧场地笑了。从沙兰宫的高处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河流，平时就是灯火璀璨，今晚更是热闹非凡。雾族特地举办了划船赛，还有水上击球的环节，邀请宾客共赏，一群人自然浩浩荡荡地去了。米迦勒今晚一直在跟精灵族的代表，那位年轻的光精灵谈话，听见了安排后也询问了那位光精灵的意见，对方坦诚说比起看比赛更想留在安静的地方与米迦勒谈话，两人达成共识，成功脱离了人群，继续他们的饮酒闲谈大业。
“殿下今天带着的珠宝很特别。是精灵族的工艺吗？”那位光精灵说，他跟米迦勒说叫他尤恩就可以，自己倒一直坚持以尊称称呼他。米迦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抬手将耳挂取下，想要递过去，但他喝多了酒，动作不如平时仔细，耳挂拿远时才觉得头皮微微刺痛。灯光下，被牵连着缠住的几根头发像是金色的丝线一样，尤恩对他笑了笑，替他摘下了那几根头发。米迦勒道了声谢，将耳挂放在了他的手上。
那枚耳挂是拉菲尔替他戴上的，据说价值高到可以在第六层天的边缘城市买下不小的一块地。从村庄回来之后，因为他有空去黄金森林停留了很久都没空给他一个答案，拉菲尔这几天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今天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神经搭错了，知道晚上有宴会，居然一边跟他谈事情一边帮他梳了一个很精灵族风格的发型，最后还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很精灵族的耳挂给他戴上，让他不要把心事重重的表情带到宴会上去。
尤恩低头，认真打量着那枚在灯光下光泽流转的华丽耳挂。他的举止一直都很沉稳，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只有现在这样较真时候，神情才像是一位少年。米迦勒垂着眼眸打量他，意识到他比贝因也大不了几百岁，身材高挑但也才刚刚到米迦勒的下巴。灯光下他白净的皮肤像是泛着荧光一样，嫩绿色的瞳孔像是树木在春天抽出的最新的芽。
“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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