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2)
十六
我登基后,更年号为景纯,至今已有三月了。
入宫之后的日子同明府大为不同,我无需授课,便再也没见过严青州,明安世只说他已还乡。我身为傀儡,事事不需我/操心,每日只读读书,反倒比明府还清闲了些。朝堂中每月月初一大朝,由天子会见群臣,大朝不谈政事,只歌功颂德,走个形式,以彰天子英明。其余每日皆有小朝会,由明安世、彭元敬等人把持议政,小朝会我并无发言权,奏折也传不到我手里,皆是明安世朱批后再交予我,尽管如此,我手中的奏折也只是明安世允许我能看到的一小部分。
明安世也并非我想象中一家独大,大多是形势所趋不得依附于他。治理国家协调群臣并非益事,我虽恨极明安世,仍不由得佩服他的勤勉,以及过人的政治手段。
到了年尾,坏事大多都叫各地官员压了下来,每逢佳节都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所谓报喜不报忧,讨个好兆头。我也忙于应酬,部分亲王年末回宫进礼投诚,我得挨个见了以表仁厚,也趁机大致摸一下脾气秉性。
“陛下且莫要累坏了身子,这是老天爷考验您呢。”李勤拿了薄绒毯披到我身上,我单手撑着案几,连看了一打明安世送来的批奏,眼前直发酸。
此时已入了冬,京都却一场雪也没下。最甚者西京自打入秋以来便再没降过雨,光是饥荒的折子就送了连续几张,明安世批了大把粮食过去,也不见得成效,天灾不断,于刚登基不久的我着实不是喜兆,祭坛也去了几次,若年前仍不下雪,我便得着手拟罪己诏,向天下臣民谢罪。
“罢了罢了,”我将奏折收好,只觉头昏脑涨,“朕要出去走走。”
宫人服侍我换了条明黄的厚棉袍,系好了皮靴上的穗子,李勤才跟着我出了寝宫。宫人忙前忙后都正为过年做准备,我想起在明府过的那个年,照旧冷冷清清,不过是换了个朱墙绿瓦的牢笼罢了。
明府尚还有明淳同我互通书信,自我登基以后再难见明淳,连书信也不能再写,我心里时时刻刻念着他,相思相望不相亲,我况且身不由己,最怕此情只是无疾而终。到了宫中,我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刚出了书房,我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一个常年侍候太皇太后的宫人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只说太皇凤太后受了寒,叫我得去看看。
我对太皇太后本就接触不深,她是章帝的生母,也是凤晔的表亲,看起也不过三十出头,便早早地成了太皇太后,自打章帝死后,她便一心皈依佛门,我同她并无感情,只在封后后象征地拜访了一回,每月月初陪她用个晚膳罢了。
宫人又说是明府二夫人前个殒了命,太皇太后同二夫人情谊甚笃,忧心过度,这才引得重了些。明府的事于我彷如隔世,二夫人吊了一年的命,总归是没撑住,却不知明淳是何等心情,我不曾想她和宫中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为表孝心,不论我愿不愿意都得去一趟。
我不懂为何皇室都执着于熏香,太皇太后也是如此,直熏得呛鼻,我强忍下打喷嚏的冲动,太皇太后穿了件金丝云纹的土灰色羊皮褂子,只三十出头,满头已黑白交错,但她仍有年轻时的风韵,她倚在暖炕上读佛经,我见她精神还不错,便行了礼,道:“瑜璟见过皇祖母。”
她把旁的宫人都遣了下去,唯独不避讳李勤,她将书搁到炕桌上,有气无力地道:“皇帝坐下罢。”
我便寒暄道:“您可吃过药了?”
太皇太后手中把着一串菩提子,一颗颗缓缓地往下拨动,道:“区区小疾,并不碍事。”
我忙道:“这可不行,瑜璟这就安排人去煎药。”
“自打入了冬,京都一直没下雪罢,”她忽地谈起这天气,叹道,“先帝初执政不过三岁,那会是没日没夜地下雨,淹死了多少百姓。”
我本以为她要将章帝之死迁怒于我,借此骂我德不配位,却并未提及太多,道:“皇祖母莫要顾虑太多,瑜璟已拜了几回天以表诚心,老天见我苦劳,总会下雪的。”
太皇太后却道:“皇帝之仁,哀家都看在眼里,老天震怒的恐怕并非君主百姓。”
我近乎瞬间明白了她话中所指,不过是暗指明安世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明安世害死章帝,太皇太后自然对明安世恨之入骨,她不知我底细,便能直接说出此话,属实冲动了些,幸好遇到的是我,倘若换了别人,不知得惹出何等后果。明安世能换了章帝,自然也能换掉我,我此时没有与他抵抗的能力,更怕明安世的眼线听了这话,只得装傻道:“皆因朕敬天不诚,上天才不降瑞雪,罪皆在朕一人,同臣民无干。”
太皇太后以手扶额,叹道:“哀家这头怎地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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