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1/1）

G城的秋天颇为凉爽，白日里夏季般的炎热气息吹散了不少，虽说是远郊，但好歹是个度假村，即便在漆黑的深夜里也有着那么些零星的光亮。两人走在开阔的路上，虽说是程樟叫着许崇出来走走，但一路上话多的反而是许崇，念叨了今天的糗事或是趣闻，感叹着这两天的活动。程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应答两句，也不觉得聒噪，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刻板印象中系该有的样子，外人眼里除了不错的文笔这一特点，总的来说沉默寡言，害羞得像个大姑娘，就连曾经的领导也不看好这种自闭性格。许崇这种运营BB机的人来疯，身上没有半点文人气，若不是真的相熟，只怕会以为是个体校毕业的窜天猴，想到这里程樟笑出了声。

许崇有些奇怪，问道：“什么笑点？是我没抓住么？”程樟回过神，然后突然一脸贱兮兮地说：“看到那边的水泥地了么，昨晚你赖地求人给你烤肉的作案地点，可以围起来了。”说话间随手指向不远的路旁，其实自己压根没记住哪里是案发地点，但忍不住地想戏弄他一番。果然，那一瞬间许崇整个人炸毛，破口大骂：“淦！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别说了别说了，清空记忆还能做朋友好吗？”程樟瞥了一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两人随着零星的光亮走着，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许崇倒是第一次和程樟这么正正经经散步，却又觉得有点怪怪的，不由得再次发问：“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喋喋不休的话语是他缓解自己压力的方式，如果环境安静下来反倒容易让他有些紧张，因此总会不自主地想找点事填充这种尴尬的时间段。程樟随口答道：“随便出来走走嘛，听说附近还有个摩天轮，去看看呗？”许崇则一脸疑惑又带着些惊讶：“摩天轮？那不是小姑娘喜欢的吗，两个大男人晚上去摩天轮，这么gay的吗？！”程樟带着调笑的语调，学着平时许崇说话的样子：“啊，不然咧？”同时一只手搭到了许崇的肩上，略微低了头贴近着他的耳朵说道：“就是gay你怕不怕？”还是平常在办公室常用的调侃语气，也没有刻意压低嗓音的暧昧感，但许崇还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推了一下程樟，嘴里骂了句“你是狗吧”，脸上又略有些燥热。虽说直男间的互动可以用“越直越gay”来形容，抛去自己喜欢男生不说，但第一次被这个小了自己很多，却又十分相熟的“弟弟”调戏，尴尬又暧昧的氛围总是缓和不了的，只能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程樟被推开后也没什么反应，继续跟许崇扯皮，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才远远地看到黑暗中如水车一般的轮廓。

“得，摩天轮也没开，小姑娘都看不到，亏了亏了。”许崇可惜道，而程樟则满不在乎，随意看了看路边的草坪，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只手掏着背包，另一只手朝着许崇招了招：“有我这个大帅比陪你，想想我才血亏好么？”“你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许崇也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双手往后撑着草地，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摩天轮以及周围几对小情侣，眼神有点放空。突然脖子上被刺激了一下，许崇被吓了个激灵，只感觉一阵冰冰凉凉的，“呐，请你喝的，就问你帅不帅？”程樟递过了一瓶饮料，许崇仔细一看，却是自己最常喝的百事可乐，而程樟自己手里拿的则是可口，许崇曾经跟他探讨过这个话题，总觉得百事更甜一点，适合自己这种全糖怪，而程樟则总觉得可口气更足，更爽快，甚至觉得百事是异端。许崇笑眯眯地接过可乐，“哧”的一声掰开了拉环：“帅，你帅爆了，要还能有烤肉你就是真的帅了。”说着便微微仰头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程樟也掰开了拉环，沿着罐口浅浅地吸了一口，像极了平时忙于应酬，喝着白酒对接客户的社畜，然后悠悠地说道：“谢谢夸奖，这荒郊野岭的，梦里肯定有。”说话间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些巧克力、饼干之类的小零食：“就这些，爱吃不吃。”许崇惊讶道：“诶哟喂，可以的啊，这你都有，哆啦A梦的包啊！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说话间已经将手伸向了背包，程樟有些恼羞成怒：“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就那么多了，没了。”说着便把包往身后一压，似乎护着什么东西，许崇则没多想，乖乖从零食堆里开了包花生放在两人中间，又开了巧克力，很自然地就开始野餐起来，还顺口吐槽了句：“你这还挺搞笑的，两个大男人大晚上出来喝冰可乐配花生，不是说你们那最能喝酒的吗？”程樟开了包巧克力，递了过去：“你不是不喝么，再说了，你是客户么就喝酒，搞应酬呢？”许崇笑了笑，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大口：“说说呗，怎么突然就想出来逛逛，还是摩天轮这么少女，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今晚要出现在这的啊？”本以为又要被怼一阵，却没想到程樟很轻的“嗯”了一声，这下轮到许崇傻眼了，刚想问是谁，程樟却扭过头看着许崇说道：“喜欢的一个人，但是比我大了三岁，好像也不是很好接受。”许崇愣了愣，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想着好歹是自己的兄弟，得鼓励鼓励，很勉强地笑着说：“没关系啊，女大三抱金砖啊。”看着程樟盯着他的眼睛，略微有些皱眉，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似乎还有些生气，不知道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又低了低眉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然你跟我说说是哪个部门的妹子，我认识的人还挺多的，帮你打听打听？”程樟听了更是蹙紧了眉头，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不用了，就是你们部门的，我熟。”

许崇此时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部门六十几号人里，哪些女生跟自己同龄的，又有些忿忿不平的。看着许崇低着脑袋没说话，程樟感觉更失落了，为了避免两人再次陷入尴尬里，程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许崇：“呐，给你的儿童节回礼。”许崇还在想着那个跟自己同龄的女生到底是谁，下一秒就被“儿童节”岔开了，懵了一下，反问道：“啥？现在都秋天了，什么儿童节？”程樟也被自己送礼物的理由给气笑了，语气却略带点不爽：“儿童节你不是要送我拖拉机玩具么，我先给你回个礼物怎么了？”许崇惊奇道：“可以，这个理由厉害了，头一次听说，收了收了。”说着，接过本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本《浮生六记》，“哇，小老弟，你这个够文艺的啊，还是沈复的，干什么，是让我多读书的意思吗？”许崇一边翻看，一边吐槽道，程樟眼角抽了抽，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是啊，拜托你多看看书好吗？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系的？”许崇合上了书，一脸不屑地说道：“谁说我没看过？‘徐喷以烟’、‘作青云白鹤观’、‘鞭数十，驱之别院’都出自这，最出名的还是他《项脊轩志》中的‘庭中有枇杷树’句。”说话间满满的自信，眼神泛着亮光，直直地盯着程樟，程樟看着他好歹恢复了常态，嫌弃道：“是啊是啊，前面说的都还好，就这最后一句都烂大街了。你看看其他几记，清代陈年狗粮，真的很甜，适合你这个全糖怪。”许崇看了看书面，还是忍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你这么文艺，现在学挖掘机的青年都要这么多才多艺的吗？”“是啊，不然挖掘机没得开就失业了啊。”程樟调笑道。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直到喝完可乐，零星的灯光渐渐暗淡，才回了宾馆。

各自打了招呼，许崇躺进被窝里，侧卧面对着程樟，黑暗中玩着手机，任由着灯光打到自己的脸上。手机上的内容则是小群里热热闹闹的对话，以及许崇在问着跟自己同龄人的信息，隐约有些不爽，看着倒是十分精神。程樟刚开始则闭眼平躺着，直到深夜听着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便睁开眼慢慢侧过身，朝着许崇的床，看着他熟睡的身影，心里莫名就想起了沈复陈年狗粮里的一句“三鼓归卧，周体清凉，几不知身居城市矣”，又缓缓闭上眼，调整着呼吸进入睡眠。一夜之间两人各怀心事，倒也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