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关辞旧（上）（1/2）
拾、年关辞旧（上）
人界，点苍山素缘辞。
点苍山上，芳菲开谢比寻常地界更晚些，四时流转仿佛也比寻常地界更慢些，若不是妹妹常有书信传来，提醒了他如今年月，龙川长住山中，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当真恍若谪仙。
五弟亲启。
数月前琉璃焰发生异象，我命人查探多时，日前得报说二哥、四弟处一切如常，但派去神界的人被天将挡了回来，未能联系到大哥。我为魔君不好妄动，思虑再三只有五弟能相助于我，还请五弟斟酌行事。
“巧了，前些日子妹妹遣人送信请我走一遭神界，现在三哥来信也请我走一遭神界，还都是为了大哥，琉璃焰……妹妹的年礼……”大哥与二哥的不和导致六人离散，但不妨碍其他人书信来往，也不妨碍幻炎记挂他那个向来看重金兰情谊的妹妹，龙川喃喃道：“难道大哥真的出事了？”
“龙川！”高呼龙川姓名的男子飞扬跳脱，和他的沉稳正正相反：“我又来投奔你了，每每年节总是无处容身，光景惨淡。”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龙川反问道。
“又来了又来了。”男子名叫天青，是蜀门天枢宫弟子：“我是蜀门清枢真人的关门弟子不错，但师父闭关多年，我从来都是无人照看的。”
二十四年前，尚是婴孩的天青裹着张破旧襁褓被遗弃在蜀门山门前。当时的蜀门自归渊塔一战元气大伤之后，历时六年好不容易才重振门户。清枢真人本是不收徒的，可当时的蜀门七星：天璇宫燎原长老闭关；天玑宫晚瞳长老因伤静养；天权宫逝水升任代理长老，初担重任杂事繁多，实在不得空教习门徒；玉衡、开阳二阁弟子众多，无暇顾及一个事事要人照料的婴儿；摇光阁又只收女徒……这弃婴收进师门，该拜入谁门下呢？
“既然来了，且坐下尝尝妹妹遣人送来的‘初雪’。”前些日子妹妹遣人送来一封信和两坛酒，信中说是她新学的酿酒法子，取名“初雪”，龙川想着年节时天青会来，索性等了他来再一起品酒。
“刚才一进门我就闻到酒香了，正准备问你藏了什么宝贝。”天青拍开封泥，顿时一阵幽香袭来：“是梅花？还有……还有一丝……”
“我猜是新雪。”龙川收起幻炎的信，行至榻前接了酒小酌一口：“入口绵，有余香。”
“你家妹妹是个奇人：前年遣人送来珍贵的《猗兰》琴谱，去年是她亲手绣的江山社稷图，今年又是这酒，‘初雪’？名字倒挺好听。”于龙川的妹妹，天青是知晓的：“你也是个奇人，费时数月做出《猗兰》琴谱的拓本，又把原本给她送了回去。”
“妹妹是擅琴之人，比我更喜欢这些古谱，不过她没有收下《猗兰》原本，只拿走了拓本留作纪念。”龙川把玩着酒杯，笑意盈盈地说道：“你真以为今年妹妹送的是酒？”
“不然？”天青没瞧出不对。
“昆仑清露之名你该听过吧？”龙川问道。
六界之间原是经过九幽灵阵通行往来，一千年前魔尊夜倚弦血炼九幽阵，破坏了六界枢纽，六界之间只能另寻衔接往来：在人界里，昆仑山与仙界相连、东海水天一线则是去往神界的通道，经神界可由神魔道去往魔界，魔界则是过鬼门关入鬼界，鬼界再经两生门入妖界。
这样一来，衔接处灵力流动，或生半仙半灵、或生半妖半魔，都是小打小闹的也就无人在意。其中要属仙界的灵力最是纯净，衔接处人界昆仑也就跟着沾光。清晨时分的融雪，再以水系术法凝练，所成便是昆仑清露，有驱邪护体之用。妹妹碧落曾经帮助她家哥哥修炼天水诀，日子久了心法口诀自然烂熟于心，只是她病弱体寒，除了凝练清露以外少有使用天水诀的时候。
“难怪刚刚一杯下肚会觉得血气沸腾，原来是清露作用。”昆仑山沾了仙界的光，天青沾了龙川的光，但看龙川并不惊讶清露一事，天青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昆仑清露？”
“你以为当年我们是怎么知道三哥身份的？”龙川反问道。
三年前，义结金兰的六人自天山经肃州城一路游历回到了江南，幼妹自小养在慕容府的江南别苑，此番到了江南，她是东主，自然要请他们做客别苑的。幼妹盛情，以昆仑清露入茶请他们品鉴，谁曾想三哥喝下昆仑清露之后竟然抑制不住自己的魔气，额间露出魔界特有的印记！
自一千年前九幽之战后，六界灵力流动，各家出入异界时控制自身灵力更加困难，幻炎在人界一番打斗，又有昆仑清露为引，怎能不暴露身份？兄妹几人一番交谈这才得知他竟是魔尊，好在他一片真心，大家也愿意相信他一片真心，只是混了清露的茶他是不能再喝了。
“不仅暴露了魔尊，还诈出个神界二公子。”天青拍着龙川的肩说道：“能和魔尊、神界二公子结成金兰，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三哥幻炎的魔尊身份暴露之后，大哥武桀看他们都不在意幻炎的异界身份，索性自爆身份神界二公子，只因神、仙两界同宗，所以武桀喝下昆仑清露并无大碍。
“妹妹送来的清露也没有少了你的。”龙川自两年前结识天青，这家伙每每年节就赖在他的素缘辞里不走了，自然是见过妹妹的，今年送来两坛‘初雪’妹妹本就算上了他。
“对了，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我瞧你桌上放着两封信？”天青来时，龙川提了笔正写着什么。
“三哥来信，有点事情要我帮忙。”龙川瞧了瞧眼前清闲无事的人：“你既闲着，陪我走一趟神界如何？”
“神界？”天青盯着龙川的眼睛看了看，认真问道：“你此行神界会有危险？”
龙川大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天青严肃起来：“到底何事？”
“也不是一定会有危险。”龙川解释道：“妹妹来信说大哥没有像往年一样遣人给她送去年礼，担心大哥出事，所以寻我商量对策。没两天又收到三哥来信，说是之前琉璃焰异象源自神界，他是魔尊不好出面，自然要传书告知于我，由我去走一趟神界。”
“原来是因为神界形势不明。”听闻事情原委，于天青这样常年浪迹江湖的人来说不算凶险，总算放下心来：“他怎么不传书给你妹妹？”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龙川目光深邃：“我们做哥哥的，怎能明知凶险还叫妹妹搅和进来？”
那天云舒风骤，点苍山间下起了雪，素缘辞院中开出第一株红梅。等来年，就是我们金兰谱就的第四年了……
人界，蜀门天权宫。
阮霆一行五个人一路经过开阳、玉衡二阁，行至天权宫时，门前正候着一人，是阮霆的同门师兄，天权宫门下位同摇光阁连翘的弟子芙蕖：“今日阮霆师弟回山，师父特命我在此等候，师弟这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辛苦了。”
“有劳芙蕖师兄在此相候，师父可在宫中？”专程派人来等？阮霆这师父待他当真是好。
芙蕖欲言又止：“师父自然在的，只是……”
阮霆瞧他模样心中了然，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在宫中，自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阮霆？他确实说过近**会回来……”
“商羽师叔。”阮霆恭敬揖礼，心中却暗自叫苦：商羽师叔这时候才过来，想必里头那位就是适才他与如灵犀说起的那人了。
“他与你许久不见，定会考你学识、功夫长进，我来的真是不巧。”女子是开阳阁的商羽长老。商羽商羽，她人如其名，琴起宫商、歌止角羽，若要论琴与歌，世间能让商羽望尘莫及的，怕是只有广陵城琼花阁里那两位消失已久的前辈了吧。
商羽长老又吩咐身后弟子道：“听燕，你代我把这盒点心送进去吧。”
“是。”听燕应道。
目送商羽背影渐远，阮霆、芙蕖、听燕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听燕对阮霆说道：“还好本姑娘聪明！一早瞧见璃幽师伯过来，我变着法阻拦师父过来。适才看到你在摇光阁外，我这才赶回开阳阁劝师父赶紧来，师父见了你，知道你们师徒叙话，当然就不会进去了。”
蜀门中有一段人尽皆知却无人敢言的孽缘：玉衡、开阳二阁长老一个擅长幻术、一个精于摄魂术，两家术法同出一宗，二女也情如姐妹。可偏偏二女都爱上了自家同门师兄逝水长老；又偏偏妾有情郎无意，只能叹一句情深缘浅。
“是是是，燕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代天权宫上下谢过燕儿。”芙蕖从听燕手中接过点心盒子又交给阮霆。
天权宫外，芙蕖、听燕二人还在拌嘴；天权宫里，阮霆拿着点心盒子，前头带路走了进来，白嫣然看看外面二人，心中不禁好奇：“芙蕖和听燕的关系是不是……”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阮霆道。
见阮霆在鸽架前停留，将商羽长老送来的点心都给鸽子吃了，白嫣然大呼道：“你这是做什么？”
阮霆解释道：“开阳阁的摄魂术名动天下，商羽长老身为门中现任开阳长老，自然是上一任长老所收众弟子中修习摄魂术最为出众的，她用过的东西物件、送来的点心羹汤，我们怎敢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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