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新年(1/2)
大年初一。
昨晚顾夜亭回府一通闹腾,顾骓今日心情不太好,可仍强打精神早起,一出房门,就在院子里遇见同样一脸愠色的白雪青。
顾府的院子一片荒芜。顾骓自己以前老埋怨兄长不事整饬,白白糟蹋了好地方,自己反而爱在这上头花心思。没想到等自己做了主人,也是一样荒废,连点节日的喜庆都没有,只有连廊里昨日匆忙挂上的红灯笼沾染了一丝新年的喜气。
白雪青见了顾骓很诧异,以为他突然康复,走进近看清他脸色并未见好,才知他是硬撑,但好歹看起来笔挺精神。于是逗他:“病养好啦?”
顾骓温和地笑了,道是:“心病已除。”
以后就不去猜兄长的心思了吧,做好自己的顾大帅便是。
白雪青猜到昨晚有事发生,也不好追问。又见顾骓在御寒的狐皮大氅下居然穿着绛紫的朝服,道:“今日要进宫?”
“对,去给皇上拜年。大年初一再不露脸,怕是要镇不住场子。”说完便出门去,一路招摇的策马奔向宫城。
皇帝跨年夜没睡好,猜到今日朝臣们会轮番进宫,早早端坐在御房的柱子用的全是超过两百年树龄的杉木,两人也环抱不过来,撑起一片开阔的空间。顾夜亭四下环顾,只觉得又空又大,人置身殿内宛若不起眼的蝼蚁。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总觉得脊背发凉。可是无论是銮殿还是他就寝的紫宸殿,也都给他一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诺达的宫城里,还有哪里会让他呆得舒适。
原来做帝王就是这种感觉,拥有天地,却孤立无援。年轻的皇帝叹了一口气。
皇上唤魏公公进来,他已经六十岁,按理该退休,可他侍奉了四位帝王,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顾夜亭登基后,并未大改内宫部署,仍留他统领宫人。
魏公公垂首立于书桌前,问皇上有何事吩咐。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只是寂寞难耐,随口叫人过来。便说道:“魏公公,你就在这陪朕看折子吧。”
魏公公应了声,并不抬头,轻声问道:“皇上可是觉得寂寞了?”
皇帝沉默,不置可否。
“这宫里太大,人又太少,自然觉得寂寞。”魏公公道。
“公公这是在劝朕纳妃?”皇帝问。
“奴才不敢。但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若没个可心人,要一个人抵御岁月流年,未免太难捱了些。”魏公公不徐不缓的说道,“否则后宫不管多热闹,都未必能解忧。”
魏公公不知是因为上了年纪而豁达,还是笃信新君宅心仁厚,说话越发放肆。顾夜亭听了果真不生气,半晌反而笑出声来,心道这魏公公真会挠帝王的痒痒肉,怪不得能四朝荣宠。他的这几句话,道尽了帝王的辛酸无奈。
有宫人进来,通报顾大帅觐见,惊得皇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顾夜亭万万没想到,今日最先等来的会是顾骓。
他竟还肯来见我!究竟是昨日根本没发现我冒犯他?还是对我的冒犯并不生气?
皇帝大跨几步,亲自走到门口迎接顾大帅。只见顾骓器宇轩昂,进殿便解开了大氅,随手扔给一旁侍奉的宫人。他身着锦织的朝服,但武将的朝服不同于文臣的宽袍大袖,为了行动方便,腰身和袖口都剪裁得极为贴身,勾勒出顾骓欣长的身形。
他可真瘦啊。顾夜亭想。
顾骓一改平日的慵懒,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里,将那光洁如玉的面庞悉数暴露。他的眼睛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卧在两道凌厉的剑眉之下,大而圆,眼尾沿着一道好看的弧度微微下垂,正好抵消了因剑眉而染上的肃然之气,显得整个人柔善可亲。
顾夜亭的目光从顾骓的眼睛一路挪到他薄而诱人的嘴唇上,昨晚那浅尝辄止的味道又翻涌出来,冲散了脑中的神志。
他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些,他的病好些了么?
他扬手屏退了魏公公,亲热地拉了顾骓一起坐在榻上——那本是供皇上小憩的卧榻。两人挨着,这方才还令顾夜亭百般不适的清冷大厅也暖了过来。
顾夜亭想起了魏公公方才说的可心人。顾骓幼时就帮他暖了顾府,令他心驰神往地要回家;如今这没有一处温暖的皇宫,又何尝不需要有他在呢?
顾夜亭有一肚子的话想和顾骓说。想说自己好想他,想说他能来自己有多开心,想求他留在宫内不要离开……甚至想说他心中埋藏得最深的妄念。
我瞒得好辛苦。即便如此不堪,你还肯要我这个哥哥么?
没等皇上开口,顾骓便恭敬地递上了一个精巧的黑檀木盒,道:“皇兄,新春快乐,这是臣弟的一点薄礼,还请收下。”
不带感情的语气,仿佛殿内的温度骤然低了好几度,放再多的暖炉也暖不回来。顾夜亭木讷的伸手接了礼物,打开纯金的锁扣,只见一个白玉雕的小人躺在里面,只有半掌高,可以捏在手里把玩。就这么个小玩意,还做负手远眺的姿态,眉目栩栩如生,像极了自己,连眉间那抹隐藏得极深浅淡的桀骜都如出一辙。
这是上等的昆仑玉。南国没有玉脉,退守乌水河以南后,境内好的玉料几欲枯竭,全靠那些不要命的商人在边境贩货周转。不知顾骓是从哪淘的好料子。
顾夜亭心上一软,顾骓对他总是用心的。对这份厚礼连连称赞,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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