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地牢(1/2)
邢蓝被蚀骨的寒气惊醒,恍惚间竟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他太累了,日夜奔波击倒了这个钢铁一般的汉子。初到齐都的兴奋、对前路的担忧,都敌不过轰然而至的困意;给他一张床榻,他倒下便睡熟了。
哪怕这张床榻设在幽深的地牢里。
邢蓝戎马一生,从童子兵至将军,只知道军中打了胜战便奖,失了阵地要罚,临阵脱逃当斩;此次他利用军报的通道夹带私人信件,虽有不磊落的嫌疑,可也万没想到齐都会用地牢迎接他。
他素来磊落,并未拆开王凌云的信,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信她绝不是乱臣贼子。
又想起临别时童小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他那时不懂,如今仍一知半解。只是牢里的寒气往身体里钻,带得心也冷了。
他信顾帅,所以奉命赶来齐都。
他信顾帅,所以不畏前路。
邢蓝坐在囚室冷硬的石床上,那上面只有薄薄一层发霉的褥子,唯一的光亮是过道尽头摇曳的烛火。无从得知此时白天还是黑夜。
邢蓝此生第一次被囚禁,才短短几个时辰,便已体味个中酸楚。想到顾骓这一年多来的日子,他心中的痛与恨升腾而起。
此行事发突然,邢蓝心中坦然,笃信是虚惊一场,又为稳定军心,并未多做部署,北境军佯装邢将军还在营中。他一进城便被御林军带到此处,随行的亲随也不知被如何处置,想来眼下整个齐都知道他行踪的人寥寥无几。
一阵无力感包裹了邢蓝。
大帅,你在齐都时也是这种感觉么?
一队狱卒走来,解开缠绕在牢门上的铁链,那金属叮叮当当的声音令邢蓝彻底清醒。他看着这庞大的阵仗,不禁哑然失笑。
好像防着我逃跑一样。
狱卒蒙上他的眼睛,避免他熟悉地牢的布局。但邢蓝像一匹野地里的狼,出于本能记下了他走过的弯弯绕绕。他走了很远,又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有大人物进来,连耳边的空气都变得肃穆。等那人落定,他眼前的布条才被撕去。
刺眼的光亮扎伤了邢蓝的眼睛——他仍身处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四周的烛火将这一方暗室照得犹如白昼。他面前的是当朝圣上。
即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邢蓝仍在错愕间下意识地膝盖点地,行了君臣之礼。
“邢卿,又见面了。”坐在台上的帝王缓缓开口。
邢蓝抬起头,与皇上隔空对望,帝王的瞳孔中已经没有初识的星光,只剩彻骨的寒意。
他们之间的点滴记忆缀在流淌的时光里。邢蓝记得两人初见时,顾夜亭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使顾老帅百般怂恿,也不敢上前与高大得像个成年人的邢蓝搭话。可那孩子偏还不肯认怂,躲在两个叔叔身后,执拗的说自己只是“不想”,而非“不敢”。
之后的数年,两人隔个几年便会见上一次。哪怕为了避嫌,只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瞥,也承载着顾氏门生的一番赤诚,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也是眼看着皇上长大的人啊。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名无畏而谦卑的罪人,跪在那孩子面前。
邢蓝感念顾老帅恩情,早已将性命交予顾氏,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但绝不是今日,以这种方式交出。
他心中自认罪不至此,表情比起平常的冷漠还多上几分桀骜,即使跪在地上,挺直的脊梁也没能减损他的威严。他看着高台之上的帝王,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邢蓝不言自明的敌意助长了皇帝的怒气,他问那跪着的犯人:“邢卿可知所犯何事?”
“夹带私信。”邢蓝凛然道,直视着皇帝,并不低头。
“你可知罪?”
“属下敢问皇上,那信中可有大逆不道之语?”
“没有。”皇上冷然道。
“信中所言,是否有伤社稷?”邢蓝继续发问。
“也没有。”皇上思忖片刻道。
“那属下何罪之有?”邢蓝微不可闻地一颔首,只道:“属下有过,愿领罚。但绝不认罪。”
皇帝俯视邢蓝,两人目光相接,暗自较着劲。帝王眼中的寒意,邢蓝眼中的怒意,剐蹭得两人中间的空气都迸发出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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