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诛心（1/2）

皇上拉着大帅不撒手，紫宸殿内的空气也跟着凝滞。

良久，大帅伸手，将皇上颤抖的手掌从自己的右臂上拂去。

他轻柔而坚决，道：“臣，告退。”

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战神的威严。

“少康！”皇上失心疯般，用一声哀啼留住那人的脚步。他跌跌撞撞取了枕边的寒月刀奉上：“这刀你用得趁手，带回去吧。”

我送你的东西本就不多，求你不要连这刀也还我。

顾骓回头，却不转身，没有光彩的目光停在刀上。

皇上双手捧着寒月刀，半晌不见顾骓伸手接。那刀越来越沉，重似千钧；九五之尊的手臂越来越酸。

少康，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同我闹一闹也好，本就是我欠你的。

若拿刀砍我能解气，你便砍吧。

只求你不要这番模样……

“皇上，”顾骓终于开口，抬眼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对他眼里的满腔热忱无动于衷。道：“收起来吧。”

“江山一统，今后臣用不上它了。寒月宝刀是顾氏的传家宝，还当妥善保管。”

“你便是顾氏瑰宝！”皇上几乎是吼出来。今夜他拳拳都打在棉花上，处处使不上劲，顾骓快要把他逼疯了。“寒月刀给你，最是妥善不过！”说着，他便将刀往人手里硬塞。

顾骓不肯接，两人便推搡起来，慌乱中一声闷响，是刀鞘坠地的声音。

寒月刀玄黑的刀身映射着室内的烛火，现出不祥的红光。一抹嫣红顺着顾骓修长的手指滴答流到地上。

自己竟又伤了他！

皇上心上大惊，忙抓过顾骓的右手查看。只见锋利的刀刃在顾骓的手掌割开了一道，血液从裂口涌出。

以前他受伤，总是在战场上，皇上不曾看到现场鲜血淋漓。最近这两次，却都伤在自己眼前，这才知道眼看着心尖之人皮开肉绽心有多疼。

“太医！”皇上的怒吼洞穿了紫宸殿。他将传家宝随手扔到一边，疼惜地捧起顾骓伤了的手。

不等魏公公闻声赶来，顾骓便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握拳藏在身后。他道：“小伤，不碍事，皇上勿惊动旁人。”

又道：“臣哪是什么顾氏瑰宝，不过是皇上捡来的野马罢了。仗着顾氏的威名，唬一唬世人，不能当真的。”

说完，他谦逊地垂首，躲开皇上要吃人的目光，只道：“皇上，臣累了。”

这是顾骓铁蹄踏遍中州各处，收复了前朝百年前的失地，战神威名扬四海后，头一次说累。

他十岁时，枯坐着等祭天后的国师归家至半夜，不曾说累。

他十五岁时，五百轻骑破出云六十万大军，取敌将首级时，不曾说累。

他十六岁时，身中剧毒率三千轻骑日夜兼程赶赴齐都救驾时，不曾说累。

……

他历经那么多生死大战，背负着大齐的存亡、袍泽的性命，从未说累。

可他现在说累了。

“若没有别的要紧事，臣想先行回府。”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咆哮，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臣，告退。”顾骓用带血的手抱拳行礼，与闻声急忙进来的魏公公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要我了。

皇上颓然摔坐在方才饮茶的小几旁。魏公公不敢传唤宫人，小心捡起寒月宝刀，心有余悸地跪着清理地上的斑斑血迹。

他偷偷瞄一眼丢了魂的皇上，又想起方才大帅离去时周身的寒意，殿内森然的空气竟令他衰老的身体在盛夏时节打起了冷战。

皇后适时赶来，正赶上皇上一败涂地的愠色，一直包裹着他的坚硬外壳裂开了一条缝，露出里头的无助和脆弱。

他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林姣，心中暗道消息可真灵通，怕是连魏公公都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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