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跟班（1/2）

年底。皇上一行，浩浩荡荡开回了齐都，文武百官接驾。

入城当日，顾骓坚持要躲起来，不肯跟在皇上身侧。顾夜亭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随他去了。

关于康公子的传闻已经在朝臣中发酵，不少人还在送回的折子上见过那秀丽颀长的陌生字迹，人人都想一睹他的尊容。

可众人并没有等到康公子，威严的帝王独自前来。他气宇轩昂，步态从容，不仅脸上的病容难觅踪迹，看起来反而比离京时更年轻了。

他不再是群臣心中毫无瑕疵的帝王。以前的齐武帝铁面无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七情六欲断得干净，终年被生人勿近的冰霜包裹，没有一丝缝隙，是接近于神的存在。

如今的齐武帝身上，却有了康公子这个污点。

顾夜亭身后，留下一片窃窃私语。

雷磊陪着顾骓走另一条小路回宫。

两人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里，由雷磊的亲随赶车。马车内空间局促，雷磊跟传说中的顾帅挤在一块，比侍奉皇上还紧张，眉头拧成了一团。

“雷统领，”最后还是顾骓打破沉寂，微笑着问那僵成一块石头的军人，“雷统领是哪里人？”

“属下祖籍云州，小时候随家人逃难去了都城。”顾帅突然搭话，雷磊急红了脸，差点咬着舌头。

“云州是戍边军驻地，我熟。”顾骓笑道，“我们差不多年纪，我也不是雷统领上级，与我说话就不用自称属下了。”

雷磊看着身量未足的少年，心想谁跟你一个年纪。

夏侯兵祸那一年，十八岁的雷磊是御林军中最年轻的侍卫，历经禁卫军哗变和御花园血案，终于在军中崭露头角。

顾帅殒命时，也不过二十岁。

细算起来，确实差不多年纪。

雷磊亲眼见过顾帅的死状，若不是在雁回城被康公子一招打掉了剑，是断不会相信顾帅再现人间的。

雷磊少年时便历经磨难，从逃难途中艰难险阻看尽人情冷暖，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御林军。御林军是皇帝的亲卫队，行伍中招揽了不少高人，更不少是想趁机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世家子弟。他心知自己身后无可倚靠，凭着一股不服输的蛮劲，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将那些曾经嘲笑他叫花子的同僚踩在脚下。

若说雷磊心中的敬畏，除了赐予他荣华富贵的皇上，便是光芒无双的顾帅。

雷磊一直是崇拜顾帅的。他虽在都城当值，但每每听到戍边军的捷报，都为大齐有此战神而骄傲。

他在军中受尽欺负，想一死了之时，便听说戍边军的顾帅爱兵如子，军中将士人人如亲兄弟，从而心生神往。

顾帅被囚在紫宸殿时，雷磊也有幸在当值时与他擦肩而过。那人一脸的云淡风轻，既不像叱咤风云的战神，也不像个苦命的囚徒，荣耀与苦难，都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见过以肉身为盾，拼死从禁卫军手里护住皇上的顾帅。

见过浑身浸血如罗刹鬼般，直挺挺跪在地上为禁卫军残部求一条生路的顾帅。

见过只身涉险，怀抱着小皇子死去的顾帅。

……

但他没有想到，真正的顾帅是这样温柔的人。他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神祗，就化作柔软的少年，坐在身边笑着与他说话。

雷磊在顾骓的一湾浅笑里失了神，忘了答话。

“我们同在宫中，今后要常打照面，既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你自称属下总归不妥。”顾骓道：“这样吧，今后你叫我康公子，我尊你一声雷兄，可好？”

“这可使不得！”雷磊脱口而出。他可没有与顾帅称兄道弟的胆子。

“为何？”顾骓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懵懂，道：“是觉得我把雷兄叫老了么？”

就两人现在的皮相来说，绝对没叫老。

雷磊哑然失语，又不说话了。他坐上统领的位置靠的是武艺高强和治军严谨，绝非心思活络巧舌如簧。

顾骓得了小胜，见了雷磊的窘迫，并不穷追猛打。而是重新扯了个话题，道：“雷兄剑法很好，师从何人？”

“没有良师，父亲教了一点。后来也是在御林军中，与弟兄们过招，慢慢悟出来的。”雷磊惭愧道：“被顾帅，不，被公子一击打掉了剑，我还差得远呢。”

顾骓心中了然，在不断交手中悟出来的剑招，怪不得杀伐之气如此重，招招夺人要害。不过能有如此造诣，也是个可造之材。

“我的刀法是小时候皇上手把手教的，若再练不好，也太丢人了。你我境遇不同，若换过来，我定没有你的成就，你却可能比我练得还好。”顾骓贴心地安慰他，“且说你的剑法，若能有人提点，融会贯通，还能大有精进。”

“大有精进？”雷磊惊愕道。他一直争强好胜，这几年没了对手，剑法少有进益，眼下正心焦呢。

“以后常在宫中，我便能陪你比划一二。”顾骓见他一脸希冀，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只要不被其他人看见了传出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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