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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琴会(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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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悠离开杨家脚店后,来到西城门,郭楚望已等在那里。叔侄二人结伴而行,一路北上,经长沙、岳阳,取道鄂中,晓行夜宿,赶了十多日路,终于到达六安。

这座城池,在此地建置已有千年,“六安”中的“安”字,取的是平安之意,但值此乱世,哪里有真正的平安之所呢?谢悠到时,天上仍下着濛濛细雨,烟雨朦胧中,更显得古城古旧了。

两人投了一家客栈休息。第二天一早,谢悠换上一袭藕色直领对襟百褶裙,长发散在腰间,用一条同色丝带把头发轻轻挽住,略施粉黛,便添了两分闺秀之气。

她到郭楚望门前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老者。

谢悠愣了一愣:“师叔,若不是看见你背的长琴,我险些认不出你。”

郭楚望垫高颧骨,压出细纹,把脸涂黑,贴上山羊胡子,背着一张长琴,十足一个忠厚老仆的模样。“这就对了。连小师侄你都认不出来,何况那个姓章的。”

“师叔的对头姓章?”

“不错,他叫章德柳,是江淮一带有名的琴师,我每次见他,都会跟他吵架。这个老小子,竟然说天下之主,有能者居之,王朝更替实属自然,‘靖康’之变,未及耻也。我见他大有为金人说话的意思,自然对他没有好话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他参加琴会?”

“他是江淮有名的大家,名声传至京城,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听过他的名字。何况当今朝廷对金国毕恭毕敬,这番言论,反倒是合乎上意。大家对章德柳此人,心里也是颇有微词,但他的琴艺,确实令人佩服。而我不过是个清客,就是看这身份上,也没有为了帮我而开罪他的道理。琴会的目的,是为了交流与传承,不谈国事,大家对他的言论,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郭楚望道:“原本琴会是定在城外的半坡亭,但是这几日六安接连下雨,就改在了城里的对月楼。等会儿我们到了,你就说是我的徒弟,章德柳知道,定会躲你远远的,咱们就不会暴露了身份。”

“师叔的知己是何模样,我也好帮师叔留意。”

“可惜我没见过她的脸。”

“什么?”

“她当时戴了垂纱斗笠,遮住了脸庞,人家一个女子,我不好叫她露出真容,这实在唐突失礼。不过我记得她的琴意和声音,而且参加琴会的人,大多数是男子,她身为女子,显眼得很。”

“擅长弹琴的蒙面女子……她是一个人来的吗?若是的话,她一人行走江湖,当真有勇气。”

“她那时带了两个侍女,想来是个夫人或小姐吧。”

蒙面的女子,带着侍女,擅长乐器……谢悠的心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师叔放心,我会留心的。”

六安的对月楼是一间茶楼,共有两层,叔侄二人到时,一楼大厅的桌椅早已撤去,摆上了两排矮桌,正前的高座中,坐了一名老者,便是章德柳,他身后站了几名低眉顺目的少年,厅中有二三十人或跪坐矮桌前,或站在厅中,有的调琴,有的交谈,有的养神,直到谢悠踏进厅中,所有人瞬间一静,齐齐看了过来。

一个老仆上前问了谢悠姓名,看了请柬,领着她和郭楚望到了一方矮桌前。郭楚望怕章德柳认出,一直低着头,在老仆离开前,向他问道:“上一次琴会,那位戴斗笠的女子,今日可有看到有人手持她的请柬来吗?”

老仆道:“当年那女子走前,曾给我们一个地址,哪知我们寻过去,发觉竟是假的,我们的人只好碰碰运气,留下请柬离开。不过今日并未见到手持请柬之人。”老仆说罢告退。

郭楚望听完,大失所望,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这时角落里一个男人声音响起:“四年前有来历不明的女人参会,你们大家都说有才便可。今日又来一个,怎么,堂堂高手云集的琴会倒成了相亲大会不成?”他如此唐突一个妙龄女子,对谢悠来说可谓是无礼至极了。

章德柳与郭楚望不睦,想到他有可能来参会,特意安排了最偏僻的角落。他看了一眼谢悠,这个姑娘坐在原属于郭楚望的位子上,想来与郭楚望关系匪浅,不过他不欲多生枝节,只好捋须道:“曾先生琴声孤秀,想不到谈吐处事却只得了一个‘孤’字,这位小姐既能进来,必是同道中人,曾先生何必为难一个后生晚辈。”

谢悠抬眼望去,发出不满之言的是一个消瘦男子,正倚柱看着她。那人头戴圆顶幞头,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脸上有些苦相,听见章德柳的话,哼了一声。

郭楚望低声道:“那人名叫曾绪良,是余杭的一个琴师。多年科举不中,便投了一个大官做清客,后来他和大官的伶人交好,转而学琴。哪知他在琴道上的天赋极高,几年下来,积累了不小的名气。只是他早年仕途不顺,为人难免刻薄偏激了些,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等琴会结束后,我再找他给你出气。”

谢悠听罢,朝曾绪良笑了一笑,曾绪良见对方毫不生气,没人搭理自己,闹了个没趣,扭过头去不看谢悠。

谢悠对郭楚望温言说道:“无妨。依师叔所言,他多年怀才不遇,又兼面容苦楚,想来胸中块垒难消,只觉自己样样不输于人。这样的人,最爱在众人面前突显自己。只要我们不做理会,他所作所为便是枉费了。”

郭楚望道:“小师侄所言极是,咱们不用管他。”

又过不久,众人坐定,章德柳起身道:“诸位,距离上一次乐山琴会,已过去四年。这四年来,我听闻广陵于大家作了新曲,利州史夫人的琴谱搜集也有了新的进展,但是最值得一提的,是吕津兄弟深入金国,多番查探之下,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春雷琴’。”

众人纷纷议论:“怎么,‘春雷’竟然还在世上?”“那金人竟也懂琴?”“吕津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章德柳双手向下一压,示意安静,开口道:“大家都知,当年徽宗在位时,极为好琴,曾广邀天下名家,收罗古琴,齐聚汴梁,建立了万琴堂,而‘春雷琴’是其中的琴首。只可惜靖康之战后,万琴堂被毁,一众古琴被金人掳走,就此下落不明。不才在下识得一位爱琴懂琴的朋友,这位朋友姓吕名津,常惋惜生不逢时,不能亲眼见一见万琴堂的模样,于是亲身北上,去探访那些古琴的下落。吕兄弟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在一个金国人家中寻到了春雷古琴。”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旁边有人问道:“然后呢?‘春雷’被保存得好么?”

章德柳道:“我当初也是这么问吕兄弟的,哪知吕兄弟说,他自言见过的天下名琴中,保存得最好的竟是在金人手中的‘春雷’。”

他这么一说,众人诧异万分:“怎么可能,那些金人粗野庸俗,怎么可能会懂得‘春雷’的价值。”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吕兄弟说,现今‘春雷’的主人,虽是金人,但温文有礼,琴艺见解颇有独到之处,对古琴的尊爱,不亚于大宋的一些琴家。”

底下有一个老者说:“那又如何?若不是金人掠我河山,这‘春雷’定然还是好好的待在万琴堂里,哪里会远离故土,沦为异族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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