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2)
因为白玉请假并不方便, 所以他跟人换班调了半天空闲出来, 陪林沛然去看埋骨之地。
他熟门熟路,带着林沛然在市里的花店逛了一圈, 店员已经很熟悉他, 冲他微微颔首,连问也不必,就直接去拣黄玫瑰来包了。
林沛然却不太熟悉这样的地方,所以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等着。
街道上只有零星遛宠物的行人, 铺子们都还没开张,这么早开门的花店, 也亏得白玉找得到。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的花架,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情不自禁变得懒散起来。他手指戳着刚刚洒过水、还挂着水滴的娇嫩花瓣, 觉得晨曦里的它们格外可爱。
白玉抱着花束出来的时候, 就瞧见林沛然沐浴在阳光里,温温软软地逗弄着小花, 身上像镀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连因病而显得过分憔悴的脸色都变得透明起来。
白玉默了默,上前来问他:“喜欢雏菊?”
林沛然没回答, 只腼腆笑了笑。
“走了,去陵园还要半个小时车程。”
林沛然连忙跟上,但刚踏出门, 脚步又顿住。他犹豫了一下, 说:“我也、买一束吧……不, 买两束!”
白玉无奈又陪他进去,让店员包了束跟他手里的差不多的,然后耐心等着林沛然,见他红着脸问店员,有没有适合给老人的花。
白玉于是就知道,林沛然想去看他外公了。
他抬腕看了看表,默默交代了一句:“要是我们一个小时内能出来的话,那之后去烈士陵园还来得及。”
林沛然脸色更红,忙不迭点头。
去陵园的一路倒是很顺利,白玉早就联系好了人,对方带着林沛然参观了整个陵园,白玉则一个人带着两束花去了他熟悉的位置。
林沛然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也就专心和负责人交流。
他谎称是帮家里老人看看墓地,那人问了老人的岁数之后,觉得很稀罕,还当林沛然的父母辈都指望不上,弄得林沛然尴尬不已。
至于他推荐的那些什么“家族墓”、什么“慈父墓”,林沛然更是哭笑不得,最后挑了个瞧上去中规中矩的,一口定下,再不敢多扯了。
等他们预定完回来,白玉已经扫完了墓,看林沛然的眼神有点神奇,“……我以为你会多看几处地方再定的。”
林沛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实在架不住这小哥的推销的能力,苦笑道:“反正唐老师也在这儿,总比一个人都不认识强。”
他同时也松了口气,人生前住的地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贵,没想到死后的地儿,居然也这么金贵。还好他的存款勉强还能付得上,就是这块长眠之所买完,他是真的捉襟见肘了。
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非也就是少吃几副药。
白玉没再多说,带他跟唐老师打了招呼,这才同他一起去烈士陵园。
等下了公交,真的站在陵园门口的时候,林沛然就怔住了。
白玉问:“怎么了?”
林沛然很羞愧,脸红得不像话,眼神还有点惨淡,他呆呆站在门口,迈不动步子,垂着脑袋闷闷跟白玉说:“……我……我不知道他的碑在哪里。”
他心里很难受。
在外公生前,他未曾对外公多好,忙于学业的他连老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也从没来过陵园看过他。
如今他死期将近,想要来看看这个疼爱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却居然连他埋在何处都不知道。
……真是不孝啊。
这样的自己,大概死后也不值得被任何人探望吧。
心里有什么话,也只有死后去地下再跟他忏悔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不孝的他,有没有那个机会能和仁厚的老人重逢。
白玉浅浅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越过他跟陵园的人聊了两句,然后回头问他:“叫什么?”
“……什么?”林沛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玉说:“你外公的名字。”
林沛然打了个激灵,忙道:“顾……顾青山!”
然后工作人员就找到了老人的安眠地,将他们带了过去。
……
林沛然直到扫完墓两手空空的回来,都还在发呆出神,恍如做梦。
是啊,看看老人本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思绪繁杂,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停不下来的走马灯,一边放着外公握着年幼的他的手,教他用毛笔写下:“仙人东方生,浩荡弄云海。沛然乘天游,独往失所在。”;一边来来回回闪现着深黑的墓碑上,淡淡微笑的、那张黑白分明的面孔。
他对名字的认知,是外公最先教给他的,那时他还小,老人就已经告诉他:“我名叫青山,字子毫,意思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所以我后来给自己起号,就叫‘石乐公’,山枯木落,顽石乐乐而已……”
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被凛冽的寒风吹醒。
今年……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带一副手写的春联吧。
*
但林沛然最后的这个新年,注定不能愉快到最后。
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场仗,大概就是这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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