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1/2）
从港市直飞滇城的航线并不多，但是段辞完全相信卞森年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让人打点妥帖。两天后的清晨，退烧后神清气爽的卞森年直接带着两张机票来到他面前，段辞安静地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下楼的时候跟助理打电话交代这几日公司事宜，直让卞森年有一种他们行将度蜜月的错觉。
“你这次回滇城，要见什么人吗？”他终于在飞机上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你母亲那边的？”
“没什么人可见的，”段辞别过头去，望向窗外，“外公外婆早死了，我妈前两年也走了，剩下的人也没必要见了。” ……只是想回去看看风景罢了。
虽然段家根在帝都，但是段辞从小跟着叶可秋在滇城长大，后来才搬到帝都住进了段家。叶可秋身体一直不好，他出国前就是这样了，段辞回国之后陪她回滇城疗养了两年，最终还是撑不过撒手人寰。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接受起来并不是十分困难，只是从那往后他再也没回过滇城，也没了兴趣见其他亲人。
如今他坐在卞森年身边，凝望着舷窗外的无垠云海，欢喜与寂然一同袭来，却不打算与人分享。被亮光穿透的感觉使他产生轻微的幸福感，小型啮齿动物轻咬的那种，在那之后，朦胧的睡意隐约地爬上来。
“睡吧。”他恍惚间感到卞森年令人安心的气息，触及身后温热而坚实的支撑，便借着睡意不管不顾地靠上去，小声嘀咕道：“到了叫我……”
也许是因为这几日都在提前处理工作而有些睡眠不足，他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还做了很美的梦。梦中是童年时的滇城，叶可秋牵着他去买几毛钱一根的冰棍，整个城市是金黄色的，建筑，阳光，还有梧桐叶子。春捂秋冻，不时不食，夏天吃菌子，中秋尝宝珠梨，春天吃阳春米线。空气中有一个隐秘的按钮，可以调节香味的音量，有时干巴菌、鸡枞菌的香气混合，如同花园里交叉的小径。至于端午吃的肉粽，讲究的是用筷子分夹四块，块块见肉，芬芳和润，酥烂嫩鲜，肥糯不腻……
他的记忆在梦中与这一带的风物交缠，有一种爱恋的慵懒，虽繁花故衣早无，但新旧影像，仍照出半边温凉。等到从梦中悠悠醒转，被他无怨无悔枕了一路的卞森年对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要是再不起，我可不得不叫醒你了。”
段辞这才惊觉满机的人已经走空，顾不得自己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定十分邋遢，拉着卞森年从头等舱两个站在一旁微笑着的空姐身边经过，匆匆往外走。一下飞机，与港市截然不同的灿烂阳光铺天盖地而来，他望着卞森年优美得无以复加的侧脸在阳光中被勾勒得如同画就，忽然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人兜兜转转，还是非他不可。
这个问题是如此深奥，以至于从机场到酒店的全程他都在努力思考，直到酒店前台的小姐笑容可掬地将一张房卡递给他们，他才如梦初醒地看向卞森年：“等一下，怎么只有……一张房卡？”
卞森年理所当然地与他对望，微微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段辞懒得与他多说，正想掏出他的港市身份证再定一个房间，就被前台小姐地制止了：“……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酒店有规定，一张身份证只能登记一次，您的信息已经在双人套间这里了……”
段辞本来还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将双人房取消，在交涉无果之后，只能心有不甘地收回卡，剜了一眼卞森年，径直往电梯走去。后者看起来心情很好，周到地替他按好了电梯，再心满意足地跟他走进同一间房。
整整五年过去，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虽然说是双人套间，可是房间里真的不多不少，只并排摆放着两张床，其余的更衣室也好，小会客厅也好，宽敞是宽敞，就是一张床也没摆。段辞占了两张床中更靠里面的，每天坚持错开时间跟卞森年洗漱沐浴更衣，居然也能处理得十分公事公办。
他们在滇城连旅游景点都很少去，纯粹是没有目的的闲逛。有时候经过段辞小时候和叶可秋一起住的地方，商店路标早已面无全非，旧时的居民楼也已经被拆迁殆尽，只剩下簇新的住宅小区。他外公外婆留下的老宅也拆了，换来的房子如今是他舅舅一家住着，段辞与他们感情淡薄，并不打算去探望。
当年他据理力争，依旧没能把叶可秋的骨灰留在滇城，还是葬在了段家的墓地里，也就因此断了与这里最后一丝牵挂。时至今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把卞森年带回这里，他那么清贵，那么从容，与拥挤嘈杂的市井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却还是心甘情愿陪他一天天虚度时光，听起来就十分不可思议。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潜意识里将这一切当做一场仪式，仿佛港市终归是寄寓之所，只有到了滇城才能令他确信这是事实，卞森年真的在他身边，而他不需要不辞而别。
再过几天，他们几乎将段辞记忆里市区的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有名的馆子都下过了，小吃也几乎吃了个遍。段辞再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去，又不想到更远的镇子里，就开始和卞森年赖在酒店里。反正酒店的景色也很好，对面就是无垠的蔚蓝洱海，房间里就有视野极佳的木质露台与宽大躺椅，可以瘫在上面无所事事一整天，以至于段辞都快忘了他在港市还有一个事务繁多的公司等着他。
那么，卞森年呢？从段辞遇见他到现在，他都清闲得像是不存在工作这档事一样。这样想着，他转头看向躺在一旁的卞森年，疑惑地问他：“我就算了，你们家真的舍得放你这么长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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