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间初雪(1/2)
非色完稿后的第三日,收到了电视台打给他的另一半稿酬,前一半已经在年初作为订金付给他了,电视台的人对他算是很慷慨了,因为组稿部的负责人邹宁是他妈妈的大学校友,也是当初他妈妈的倾慕者之一,曾半开玩笑说非色就像他的半个儿子。邹宁的老婆为他生了个女儿,是个十分优秀新潮的当代女青年,邹宁曾经有意撮合过非色与自己的女儿,使非色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邹家千金比他小两岁,但其行为举止与思维方式似乎跟他有着难以逾越的代沟,对非色来说,这种代沟甚至超过了性别带来的障碍。奇特的是,邹家小姐很喜欢他,对他充满旺盛的好奇心和探求欲,这令非色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异常头疼,他不能随便拂了邹宁的面子,又无法浇灭他女儿的热情,最后只好自暴自弃,向邹宁一家坦承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这下轮到邹宁一家人受惊吓了,邹小姐惊天动地的哭闹了一场,之后迅速原谅了非色,她的重点发生了偏移,开始天天向非色打探他喜欢的男人类型,并试图为他介绍男朋友。邹宁则神色忧郁地问他:“谭念,唔,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非色说“知道。”于是邹宁的神色更加忧郁了。
不管怎样,从此他的邹叔叔对他更为照顾,非色本以为这是出自于一个知识分子对于边缘人群的理解和同情,后来他发现,邹叔叔只是出于对他妈妈的同情,为他妈妈生出这样一个异类的儿子感到难过和惋惜,这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为此他问过母亲,他说“妈妈,你觉得有个同性恋儿子是一种缺憾吗?”母亲毫不犹疑地回答了他,“不”她说“我唯一的缺憾是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非色相信母亲说这句话是真诚的,她年轻的时候大概还不太明白不能和儿子一起生活是一种遗憾,等她人到中年时,一定会记起那些过去遗失的东西,因为再也无法找回,所以成为永远的缺憾。非色是母亲的一块陈年旧疤,无论伤口因为什么原因溃烂,她都会认为是自己曾经的过错一手造成的。
母亲的歉意带来一种令人厌烦的、廉价的好处——无论他犯下怎样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没有人为了他性取向的异常而愤怒、伤心、失望、难过,他甚至没有机会去体会报复的快感、幸灾乐祸的乐趣,父亲与母亲选择不同的方式对他喜欢男人这件事给予了漠视,母亲是善意的,而父亲则充满了鄙夷。
邹宁更富于幽默感,他把非色作为完美女神的唯一污点加以宽容和疼惜,使之成为他对女神纯粹之爱的证据。
在很多年以前,非色就过早明白了这一切,那时他刚好处于少年与青年的边界,因此他不是长大后再成熟,而是成熟后才长大——不是长大,而是长老了。如果说他的生命中还有最值得珍惜的东西,那大概就是激/情,在漫长而孤单的岁月里,他几乎已经彻底丧失了感受它的能力。然而前几日那戏剧般的重逢刺激了他衰竭的感受力,这重逢的意义不言而喻,它为非色的灵魂和肉/体注入的活力素充沛得超乎想象。
非色给“伊恩的眼泪”装上白色的画框,拿到床对面的墙壁上挂起来,然后对着它自/wei了。
这一次不再像十年前需要借助媒介,比如梦,隔着一层欲盖弥彰的距离体验快感,事隔十多年,他终于把梦搬进了现实,现在他不需要所谓的安全距离,也不需要否认自己,他握在手里的高热器官可以作证,这一次他裸身上阵,披肝沥胆。
高/潮仿佛就是一瞬间,又好似有一亿光年那么长久,非色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脏和大脑产生了血管爆裂的噼啪声响,他的眼前有两张,不,三张脸交替出现,惨白癫狂的,沉静温和的,以及那稚气褪祛而冷峻立现的棱角,性/意味十足的唇,非色呻/吟着侧头看向窗外,那里是一个无风的夜晚,树木肃立,浓稠的黑色呈现出半凝固的液态,胶着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缝隙里,在令人窒息的激/情中,非色看见第一片雪从窗户上框边缘落下来,紧接着二片、三片、四片……汇成了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非色恍惚起来,不知道是真的下雪了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在一片大自然与人类欲/望交织制造的混沌中喷薄而出,仰倒在厚重而潮热的被褥里,他喘着气,没有负罪,也无感伤,他的身体在高/潮的余韵中微微颤抖。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非色忽然对这偈语生了一点憎恨,它说出的真相实在令人讨厌。好吧,贪爱生忧怖,恩爱难长久,那又如何?相比无爱无欲的恒久安宁,贪/huan纵/yu至死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至少在这一刻,他愿意屈从于欲/望带来的汹涌暴/虐的快乐,他甚至于自/亵中见到了大光明。
接着他陷入了彻底的沉睡,没有梦,也不被惊扰,而屋外安静的下着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凶猛的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天地已经完全变白了,天空本只是透出一些熹微的曙光,此刻被雪地反射的光线映得透白发亮,让人以为已经是上午七八点钟的光景,杂树林、贴地的枯草、屋顶、篱笆,养在花盆里的植物,小竹林,还有竹林里的石板路全都覆盖着厚而松软的雪。针叶树挂了雪格外好看,秃枝杆的落叶乔木积着雪则显得很有艺术感,长不高的草和灌木顶着厚厚的雪像戴了一顶顶白绒帽。远处的山是白的,天是白的,连穿过丛林的小溪也是白的,它似乎停止了流动,跟着天地万物一起静止了。非色在这样的静止中长久的睡着,然后醒来,对着前一晚荒唐的痕迹出了会神,他感到一种心无旁骛的、纯洁的快乐。
他相信雪是天与地激/情交/欢的产物,他淫/者见/淫的为雪下了这个荒唐的定义,觉得快乐简直就是人生的本质含义,是人生的另一个代名词。那些忧与怖谁去管它呢!他很少这么傻,偶尔犯一次便没有底限。他欢欢喜喜的去厨房给自己弄吃的,没有苞谷酒,就给自己煮了碗红艳艳的麻辣青花椒汤,举起碗对着白茫茫的天地说一声“如斯美景,当浮一大白”,然后饮一大口,被呛得鼻涕与眼泪齐飞,脑门瞬间发烫,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充盈的快乐气体撑得鼓胀的气球,如果有一阵风吹来,他就将飞上半空开始起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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