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渊之路（2/2）

“是啊！”父亲也微笑了，“我每次说起这些，你妈妈总在旁边指出我记忆有偏差。呵，那么多细节，谁记得那么清楚呢？偏偏她较真，一项一项都要弄明白了。”

“妈妈是个认真的人，而且从来不说谎话。”谌西点点头，“她一直教育我们要学会爱与诚实。”

父亲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

谌西看着他有些迟缓的动作，心揪着疼了一下，他轻声说：“在ICU那天，妈妈跟我说，……她最不放心我，……爸爸，您知道为什么吗？”

“她这样跟你说了吗？”父亲重新戴上眼镜，看了谌西一眼，他的语调变得有些沉郁和哀伤，“事实上，你妈妈一直对你深怀愧疚。”

谌西惊讶的张大嘴，“愧疚？为什么？”

“西西，”父亲犹豫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该不该再提起那些往事，那一起绑架事件，这是我们家一直以来的阴影，虽然看上去大家都已经遗忘了它，但事实就是，对于父母来说，孩子被绑架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遗忘，永远，永远不可能……”

“爸爸！”谌西悲伤的看着父亲，慢慢蹲下挨在父亲腿边，“我回家后，除了最初那段时间，后来你们从来没有透露出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哪怕一点点……”

“因为不想让你反复记起这件事，你还是个孩子，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你遗忘。”

谌西低下头，声音轻颤着，“对不起。”

“西西。”父亲摸了摸他的头顶，“在四个孩子中，你妈妈最疼爱你，你有感觉到这一点吗？”

谌西点点头。

“她对你的心疼超出了一般的母亲疼爱孩子的范畴，她娇宠你，甚至纵容你。……还记不记得每次给孩子们买回来的礼物，妈妈总是让你先挑；你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开我们家规模最盛大的Party，你可以尽情的邀请你的朋友；你上高中的时候，任性的跑去爱丁堡上戏剧课，每个周末跑那么远的路，她也不阻止你；你二十六岁还没有交女朋友，她也觉得正常；好吧，甚至你突然领了个男朋友回家，她也二话不说接纳了这件事情……西西，你认为，一般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吗？”

谌西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弓起的双膝间，眼泪沾湿了裤子的布料，泅出一块烫热的水迹四处蔓延，“我知道她纵容我，但是从来没有深想过为什么。”

他抬起深红的眼睛，“爸爸，我们应该早点谈论这件事，当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会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且绑架犯也已经在几年前落网了，……我，心理一直很健康，我很好。”

“我和妈妈看到了新闻，”父亲说：“那个绑架犯落网，他曾经在伦敦的儿童培训机构工作过，妈妈当即就确认当初是他绑架了你。”

谌西猛的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再一次摸了摸他的头，“妈妈痛苦极了，孩子，当她知道那个绑架犯是个□□……你不能想象她有多伤心，我们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必须把这些痛苦咽下去，我们想着是不是应该跟你把这件事情谈开，因为也许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或者为你找一位心理辅导师，……但是，孩子，你一直表现得很健康，很正常，我们不敢冒这个险……”

“对不起。”谌西觉得眼泪过于汹涌，想要用手去擦，却总是擦不干净，父亲抽了纸巾给他，他盖在眼睛上，一会儿，那纸巾也湿透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其实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身体完好无损，心理上，也许有一点阴影，但是那也并没有过多影响我的生活……我被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小孩救了，他是那绑架犯的养子，他想办法让我逃开，我跟他约定不跟任何人说出这件事。”

谌西详细的描述了关于被绑架事件的一些过程和细节，他知道，唯有这样能安抚父亲，让他彻底放下心来，“妈妈不放心的是我受到过伤害，对吗？”

“对。”父亲点头，叹了口气，“她甚至认为，你喜欢同性很有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系，…西西，这让她简直痛不欲生，……所以，你明白吗？她用了巨大的包容心接受了你跟非色在一起，…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看得出，你们真心相爱。”

“妈妈能听得见我们的谈话吗？”谌西问：“我不能成为她永远的遗憾。”

“当然了，孩子。”父亲拉起谌西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你妈妈现在一定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始未，她不会再有遗憾了，你永远是她最疼爱的宝贝，她会永远为你祈祷。”

“我想睡一会儿，爸爸。”谌西蜷缩着躺倒在沙发上，“我有太长时间睡不着觉了，但是现在我想睡一会儿。”他慢慢闭上眼睛，父亲拍拍他的脸，“睡吧。”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忽然又睁开眼睛，“爸爸，你告诉妈妈，我爱男人不是那个□□影响了我，只是因为我会遇到曾非色。”

科学实证主义的父亲被他这句逻辑不太通顺的话弄得思考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笑着在昏睡过去的儿子肩上轻轻捶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