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笛·叁(2/2)
翌日。
清晨,华山各处掌事弟子皆聚于执剑堂,例行每月十五由枯梅检验功课。众人方行了礼,门外跑进一个山脚护卫弟子,神色有些匆忙:“掌门,山门外有个穿黑斗篷的人要找顾师姐。”
心脏莫名一紧,顾南安看向师父,枯梅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平淡,向她点了点头。白衣女子行了一礼,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明明不愿面对,却仍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山门外,纪宁被黑色斗篷裹得严实,飞雪落在他发上、眉上,花了他的视线,他却仍一直望着山门的方向。一道白色身影走了出来,长发高绾,容颜绝色,正是顾南安。
两人一在山门前,一在缓坡上,相隔不远,却似前有天堑,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纪宁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痞笑:“顾大美人还肯见我一面,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在长风驿听到华山弟子聊天,说顾南安为逆徒求情被掌门罚跪。说来可笑,纪宁在听到的时候想的竟然不是顾南安知道了一切,而是心疼这丫头在那样冷的石板上为他跪了一天一夜。
纪宁知道,她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她承认一句。
人啊,就是贪心;明明想着最后见她一面,却又想最后听她说一句喜欢。
“南安——”
“纪宁。”顾南安打断了他,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吹得她声音有些颤抖:“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若朱文圭让你杀了师父,你会不会动手?还是那句话,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她还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已不是当年血气方刚不肯低头的少年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坚持的是错的,他没必要再折磨自己了。
纪宁,别让我失望,好么?
迎着女子的目光,纪宁双拳紧握,别过头去:“我......不知道。”
不知道......顾南安眉头皱了又松,她看着那人,勾唇一笑,无比讥讽:“好,纪宁,好。就当我一直看错了你。”
唰——云河出鞘,只见一道剑光,白衣女子割下一片衣角,被风雪卷携着吹向那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江湖之大......各自珍重。”
你追你的义,我追我的道,红尘繁杂,各了浮生。
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最后看了一眼那人,顾南安转身走进山门。朱漆大门缓缓关闭,纪宁看着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握紧了手中那片衣角。
血,从他嘴角滴落,纪宁再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风吹起那黑色斗篷,里间白衣血痕斑斑,两柄断刃未拔,鲜血已经洇红了脚下白雪。
纪宁笑了笑,是宠溺亦或哀伤,带着些许无奈:“丫头,这是最后一次依着你了......”
“你的江湖,再也不会有纪宁纪长安。”
顾南安一一扫过院子里的师兄师姐,最后迎上师父的目光。她挺着腰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心就莫名痛一下。
她很想回头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那儿,可她不能回头,回头了,就断不了了。
“掌门!门外,门外有人死了!”一个师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喊道。
有人死了?白衣女子蓦地一停,连同停下的还有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谁死了?是他么?
园中的惊哗顾南安仿若未闻,就听身后又跑进来一个师弟,边跑边喊:“掌门!那人说让转告您,他死后愿把骨灰洒在华山风雪里,就看在他也为华山——”
“那人是谁!”高亚男高声打断,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说他姓纪......”
‘纪’字话音未落,高亚男已经跑了出去,云飞卓等人紧随其后,唯独顾南安,看着枯梅,一动未动。
她动了动唇,却并未出声;双眼通红,却没落下一滴泪来。
她就看着枯梅,仿佛一个失了魂的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用再回头了,顾南安。
你也不必再担心重遇是否会动摇了,顾南安。
江湖之大,从此你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你的今生,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纪宁纪长安了。
啪。衣袖忽然被扯住,顾南安缓缓别过头,看向谷潇潇;后者向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心疼。
白衣女子轻轻笑笑,动了动唇:师姐,就当我死了吧。
就当我,陪他一起死了吧。
轻轻推开师姐的手,顾南安向枯梅缓缓行了一礼,向暮云阁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停下。
风雪喧嚣着,送她们二人最后一场白头。
【月下笛·完】
记长安·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