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1/2)
第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收到周静姝的信后不久,素锦的信就到了。信中简单讲了王府库房清查结果,报备过处罚清退的下人,在最末尾的时候才笔锋一转写明了她和周允的事,并未多做解释,反倒让宁曦月心下熨帖。
可她暂时无暇顾及京中,一是她产期将近,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龟缩进定海卫老巢一冬的水寇竟有了活跃的迹象,三番两次小规模侵扰义乌,更有大胆的竟在松江府晃了一个花枪。
这是在试探摄政王是不是在杭州啊。
若不是莺歌的“产期”是在八月,现在才不到五月,她真想给自己灌一碗催产药,赶紧生下来坐完月子,免得如此被动。
宁曦月叹了一声,摸了摸肚子。
吴非裕前段时间诊脉之后断言她腹中所怀必定是个男胎,老院使纠结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恭喜她的话,那还是宁曦月第一次看见向来左右逢源人精一样的太医院院使词穷。
虽然很可能是为了保命而故意做出来的姿态。
想到这里,宁曦月笑着摇了摇头,只要吴非裕识趣,她自会放他一条生路。
五月末,水寇突袭象山县,蒋兆祥迅速整军,命驻扎在定远的羽林营水军反身迎敌,并修书两封,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一封快马加鞭送往杭州。
接到战报的当天,宁曦月命上官鸿率一队人马经绍兴府直插明州,与定远军两路夹击水寇,欲将其困阻在象山县内;另命范琦领松江水军横布于杭州湾,动员湖州、嘉兴守备整装待战;同时也让上官鸿传她口诏给各部长官,若杭州有半分闪失,着令立即自裁。
京中圣旨下,命摄政王全权处理江南战事。
市井迅速传开,摄政王已然回杭,并将亲守杭州,以保宝林娘娘平安生产。
六月上,宁曦月产期已至,腹中却迟迟没有动静,所幸水寇已被蒋兆祥和上官鸿夹住打溃,未能兴起什么风浪。但她也很难松一口气,往常对水寇防不胜防便是因为他们经常扮作普通百姓混入城中,现如今虽然她在杭州四周布下了一张网并命各城守卫严查出入关卡以策万全,却也不敢保证不会有漏网的鱼。
六月中,定海卫再传有异动,宁曦月真正忧心如焚。如此军情连报,她却迟迟不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把手中敲着“急”的信封放到桌面上,轻轻拍了拍肚子。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
她刚想到这里,肚子突地一痛,小家伙似是知道母亲的心思,心有忿忿地踹了她一脚,宁曦月苦笑一下,刚想哄两句,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夺去了脸上的血色,冷汗瞬间就透了衣衫,**更是有温热感汩汩而出。
之前看信件时她连莺歌和汀兰都赶了出去,现在里间谁都没有,她死死咬住牙关,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挣扎着把密信收好,随即挥手将茶杯扫到了地上。
宁一早在数日前就到了杭州,此刻外间至少是有他守着的……
果然,茶杯碎裂声乍一响起,里间的门就被推开,宁一一见伏在案上的宁曦月,当即把她扶到榻上,垂下准备已久的隔帘,随后轻声道:“属下即刻去安排。”
他把门关好,匆匆出了卧房,走下楼梯时正碰上汀兰扶着莺歌上楼来,见二女抬头看他,他向房门偏偏头,而后又点点头。莺歌心下一惊,知是宁曦月临盆,脚下故意踩空,滚落下几级台阶,直滚到楼梯下面。
汀兰连滚带爬冲了下去,尖叫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秋江阁:“娘娘!娘娘!来人啊!快传吴院使!”
宁一一跃下了楼梯,横抱起莺歌,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汀兰小跑跟在后面。三人步履匆匆进了里间,把门关好,宁一放下莺歌,低头道一声“孟浪了”便又隐匿了身形。
莺歌不顾自己摔疼的膝盖,迅速躲到隔帘后面,见宁曦月紧紧咬着下唇,豆大的汗珠一颗又一颗地从额上滑落下来,回身拧了块帕子,帮她擦汗:“王爷,您叫出来吧。”
就这会儿功夫,早有准备的吴非裕提着药箱赶过来,诊脉过后高声吩咐芷兰:“传稳婆过来,烧热水,拿参片来,娘娘早产了!”
好疼……
即使是在战场上被刀剑袭身,也没有这股子疼痛来得难熬,这疼一阵紧过一阵,宁曦月用尽全部意志也没能阻止从齿缝间泄出的缕缕呻吟。
她木讷地把汀兰手中的参片咬进嘴里,木讷地跟着稳婆的叫喊声一下一下的用力,外面下人的走路声,参汤的滚沸声,吴非裕的吩咐声,稳婆的喊声,都好似隔了一层膜,闷闷的,听不全尽,却吵得人心烦。
她闭上眼,任意识沉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好似坠进一片混沌之中,远远地看见一片星河,裹挟着远古的浩瀚与苍凉自混沌深处奔涌而来。星河之中有两个光团,隐隐地是一个太极的阴阳两鱼,只是象征着“阳”的那个光团要亮上许多,象征着“阴”的那极仿佛失去了大半生机。她正疑惑着,星河奔涌至眼前,亮的那个光团突然从中心迸射出一道金光,照亮她的周身,还与她隆起的腹部产生了共鸣。
怦怦、怦怦。
一声一声好似心跳,肚子痛极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鼓胀着要跳出来,她瘫坐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腹中也闪出一道金光,合身冲进了越来越亮的光团之中。
她惨叫一声惊醒,却听见隔帘外面,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下:“恭喜娘娘诞下皇子。”
皇子……
不是的,他不是皇子……
蓬莱阁
正闭目打坐的天曜突然睁开眼,伸手抚上了胸口。
突然,五脏六腑如受重锤,他蓦地狂喷出一口血,来不及擦拭便信手一挥,一条星河立即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星河之中,一亮一暗两个光团虚虚聚成一组太极阴阳鱼,他看着越来越亮的阳极,咳了几声,一张脸在光团的映照下,悲喜不辨。
他咳着笑了起来,不顾唇畔越咳越多的鲜血,手腕一翻,一盏月白色的灯凝在掌心之上,他反手将灯推进阴极之中,又一挥手将整条星河连着阴阳两极推散在了虚空之中。
曦月啊……
以肉身诞神胎,我若晚上一步,你就没命了……
他踉跄着站起身,去了书房,提起笔,手下急动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画些什么,便任由心底所念引动手中之笔。
等到笔停下来,他垂眸盯着纸上的一男一女一婴孩,笑了。
可笑他固执了这么久,却不知眼前人早已是心上人。
天曜啊天曜,枉你虚度这如多岁月,竟不如一女子活得通透明白。
他突然急切了起来,小心翼翼把画收好,换了符纸金漆,顿了很久,却什么都写不出来。
良久良久,他只写了两个字,安否。
他虽然没有过孩子,却知道女子有孕,母体要承受极大痛楚,遑论她还要殚精竭虑瞒天过海。
曦月,快回来吧。
孩子已经交给了乳母,稳婆下人得了赏赐都乐滋滋地离开了,宁曦月感到手掌微热,找了个去厨上拿鸡汤的借口把汀兰也支开,又让莺歌帮她去找身衣服,才翻开了掌心。
安否。
浅光漫开,金色小字缓缓浮动,宁曦月垂着眸子盯着这两个字,惶然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将怀孕的事情告之,他应该都懂的,却没问为什么不相信他……
她把两个字吹散,而后轻轻吻了吻掌心。
我会尽快回去的。
这场单相思,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无论好坏。
等喝过鸡汤力气又恢复了些,她在莺歌和汀兰的搀扶下试探着下了榻。也亏得她素来身体强壮,孕期也没有过于发胖,生产顺利,产后不到三个时辰便可自如行走,只是脚下有些发软,小腹和**还隐隐的有些疼痛。
不过这些都没有大碍,等汀兰服侍她换好便袍,束上玉冠,莺歌爬到榻上躺好,她才让汀兰收起隔帘,去了书房。
宁一跟在她后面,轻声问道:“要不要属下去善堂抱一个女婴回来?”
宁曦月脚下一停,推开了书房的门,见谨言坐在轮椅上,看见她进来,面露担忧,欲言又止。
她笑了笑,让宁一把门关上,才摇摇头:“那这个怎么办?”
她拍拍宁一的肩膀:“去把他抱来吧,我还没好好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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