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溜（1/2）

白皎皎记得幽篁同他说过，封清去年从万鬼夺路之战回来后，闭关了一月，出关后便将整个封府翻修了一遍。

这个房中的小小结界，难道就是那时造出的吗。

白皎皎轻轻侧过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封清安静的睡脸，心想：若是封清造出这个结界就是为了藏匿自己的话，那么封清定然在去年就知道了自己尚未轮回。那会是通过怎样一个契机呢？

白皎皎虽听说过万鬼夺路，但那时还尚未被称为一“战”。

万鬼夺路一事通常发生在鬼国附近，也就是鬼族的领地四周。

由于鬼族的构成本就十分特殊——任何生灵亡故后的魂魄都属于鬼族。因此，传说天地初始时期有大量鬼族游荡世间，肆意干扰生灵，十分混乱。直至神族派北阴大帝执掌冥司，建立了鬼国与生死轮回秩序，统领五方鬼帝，方才有了现在这个阴阳平衡的世间。

而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这么大的摊子，纵然是神族也不可能处理得尽善尽美。破碎的残魂、凶煞的厉鬼、迷失的游魂等等，一年到头总有许多鬼族能从冥神与鬼将眼皮底下溜走，逃脱他本应接受的刑罚或轮回，其中以七月半时最盛，也就是方士们口中常说的中元节。

与鬼国最邻近的一处人族领地便是西川国，其国人十分信仰冥神，虽然受鬼族的侵扰最为频繁，相应的对付鬼族的法子也最为精通，国内研习驱鬼术的方士世家也在诸国中最为显赫。

每逢中元节，鬼国国门大开，犹如人族的大赦天下，有罪的无罪的、善的恶的鬼族都被一股脑放了出来，冥神鬼将们累死累活干了一年，也难得拥有一日休沐。这天，有亲人可寻的鬼族会回家看看，没有半点念想的鬼族则会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

听起来是个对于鬼族来说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人族却年年为这一天做足了防范准备。毕竟只要细想一下就能知道，若是不作奸犯科的纯良鬼族，什么刑罚都没有，顶多排队两三年也就能入轮回了。因此中元节这天被放出来的，除了刚刚“转族”的新鬼，更多的必然是那些罪名昭昭，身后跟了一屁股刑罚的恶鬼，以及冤情深重死不瞑目，无**回的怨鬼。他们往往无人祭奠，出了鬼国也没有指引，一日不到的时间根本跑不远。

久而久之，西川国就成了一只无辜而庞大的替罪羊，那里的百姓有事没事撞个不明所以的邪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逢中元节更是要闭门不出，唯恐招惹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现在西川国的土地中大约每隔一里地就会埋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鬼骨石，是北阴大帝亲手赠予的。那是一种通体透明的石头，笼罩着不灭的幽蓝冥火，能让其附近的鬼族原形毕露地显现在旁人眼中，即便刻意使用术法隐身也无济于事。

西川人刚得到鬼骨石时，举国上下对这些石头既宝贝又骄傲，特意修建了许多专供摆放鬼骨石的华丽灯柱。谁知灯柱的投放工作还未完成，就有运送鬼骨石的人一不小心被其上的冥火燎了一下，当即惨叫一声：“好冰！”

身旁人道：“冰？什么东西冰？”

被燎的那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鬼骨石，又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指，匪夷所思道：“嘿，真是奇了。这蓝色的火居然是冰的！而且碰了也没事。”

另一人听见了，忙上前嘱咐：“据说北阴大帝说了，这石头我们得谨慎使用，尤其上面的火，碰不得。你要不赶紧找个巫医给看看吧？”

“哎呀看什么呀，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那人手心手背的亮了一番，还干脆一把抓着身旁那人的手也往那冥火上碰，“你试试，保证没事，就是冷得刺骨头。”

被拉的倒霉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没机会说了。他被冥火狠狠冰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意势如破竹地从指间一直冲上天灵盖，顿了片刻，又如瀑布般倾泻全身，冻得他整个人哆嗦不止，话都说不利索。但从外表来看，确实是毫发无损的。

这下，四周的其他人顿时都来了兴趣，纷纷想见识一番这冰凉的蓝焰究竟是怎么个“冻彻心扉”，一人伸手挨了一下燎，聚在一团活像一群抖动的兔子，尚未交流完感想，第一个被火燎到的人突然就没了。

据当时目击到的过路百姓说，那群人消失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每个人都一直在喊冷，然后身体里接二连三地爆出一团团蓝色火焰，眨眼的工夫，地上就只剩一件件绵软的衣衫，连一抹灰都没留下。

此事一出，西川国顿时乱作一团，已经投入使用的鬼骨石尽数回收。君上召集群臣与方士世家商议许久，最终才定下埋在土中的办法。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鬼骨石埋好后的第一个中元节，西川人终于以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明白了鬼门大开的真正意义。

那日，漫天遍地的鬼族照例倾巢而出，在经过西川领地时纷纷像落到阳光下的灰尘一般现了形。西川国每一条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整个国度上方的天空中，全都挤满了形态各异的鬼族，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

且不谈那些躲在贴满符箓的家中偷偷瞄了外面一眼就吓晕过去的普通百姓，就连做好准备收几只恶鬼的驱鬼方士们都崩溃了大半。

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就像亲眼瞧见了北冥之鲲，即便对方什么也不做，在巨大的实体差距面前，人们很难抑制住发自内心的恐惧与颤抖。

西川人的心理防线，在那一天被践踏得溃不成军。

自此，中元节在西川便有了新的称呼——万鬼夺路。

白皎皎知道每年这个时候，诸国的驱鬼方士都会前往西川。一方面是助力和交流研讨，一方面则是借机锻炼，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些平日里见不到的恶鬼怨灵。

可是什么时候连封清这种出身降妖世家的方士也要凑这个热闹了？是召来的灵将太多，一身本领无处施展所以要抢点儿事做；还是西川的万鬼夺路又生了什么变化，需要更多的帮助呢。

白皎皎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什么一定要解出来的执念。

他只是在熬时间。

封府没有随叫随到的下人，自己床边还有个大活人躺着。白皎皎没办法问人时辰，也不敢凑到窗边去看，只能东想西想地干躺，心里估摸着应该过了三更天了，便蹑手蹑脚地掀了薄被，屏着呼吸穿过结界，跨过封清的身子，踏着地上凝霜般明亮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