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程仁（一）（1/2）

程仁是被一个小偷养大的。

小偷这个职业非常适合小孩子，狗洞烟囱小孩钻得进去，走街串巷仗着身材小也很方便，就算实在不走运被逮了，通常也没人和小孩计较，毕竟报官了捕快都懒得理，至多一个耳光几个鞭子，没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所以当扒手的通常会养几个小孩，小孩小的时候是小扒手，长大以后就是大扒手，大扒手又养小扒手，子子孙孙无穷尽，衣钵永流传。

江湖上关于扒手有很多传说，什么盗亦有道、劫富济贫，楚留香白玉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说还要让无数美人心甘情愿投怀送抱。其实这些大多是说书先生瞎编的，演义里专门帮读者出恶气的，否则话本里的贪官污吏谁来惩治？总不能像现实一样接着鱼肉百姓吧。

用程仁养父的话说，当扒手首先要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既然做贼了就要有做贼的觉悟，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良心已经喂狗了。

那时程仁还不叫程仁，只随了养父姓程，通常养父叫他小崽子，其他同行叫他老程家的小崽子，毕竟这种职业本来就不需要名字。

养父喜欢带程仁去药房旁边守着，因为去药房抓药的人身上总是揣着大把银子。一次程仁看到一个老婆子，虽然衣衫褴褛，身材佝偻，钱袋里却鼓囊囊的，于是连忙跟在她身后进了药店。

谁知老婆子一见到大夫就拽着人家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

“先生！救救我家儿子吧！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年纪轻轻老婆还没娶呢！我们已经变卖了全部家当，只求您华佗再世，救救我家儿子吧！”

她哭嚎得太忘乎所以，以至于钱袋在她腰间剧烈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程仁伸手想去拿，突然碰到了老婆子满是破洞的长衫，他抬起头，发现老婆子脸上纵横着皱纹沟壑，双眼哭得红肿，嘴唇苍白青紫，手上遍布伤痕老茧，发髻也凌乱地堆在头上。

于是他的手停住了。

他突然想到大户人家那些富得流油的纨绔子弟们，只要高兴银子就大把大把地往外扔，但通常很少有贼会去扒他们。因为他们身边带了太多随从，他们的家族一般和官老爷相熟，换句话说如果真赶上人家公子哥不高兴，就算把你打死也是活该。

程仁发现，原来弱者喜欢欺侮比自己还弱的人，所以弱者越来越弱，强者越来越强，他突然觉得这总做法很蠢，于是他收回了手，离开了。

幡然醒悟的代价就是被养父打了一顿。

后来他听说同行老李家的小孩轻松偷得了那个老婆子的钱袋，里面装了好多钱，让老李家舒舒服服过了半个冬天。

程仁意识到，原来弱者生来就是被人掠夺践踏的，尤其那些闪闪发光的弱者，好像初春桃树上发出的嫩骨朵，他就算怜惜不去折枝，也只是白白便宜了他人。

本来悟出人生真谛的程仁注定要成为扒手界的风云人物，将小偷这一职业发扬光大。

可他偏偏偷到了明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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