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雨天出租车生意很旺,尤其像今天这么大的雨,坐在车里都能听见顶上噼里啪啦地响,会所前排队接活的司机陆陆续续走了,长街上只剩下零星几辆车。
刘师傅抽着烟,车窗摇下来一道小缝留着透气,风卷着雨丝吹进来,他得了风湿的膝关节隐隐作痛,连带着整个人都烦闷。
他这厢正躁着,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了,湿气猛地灌进来,一个穿白衬衣的人携风带雨地站在门外。
“师傅,远水路去吗?”
刘师傅侧目而视,那人没撑伞,上身都湿透了,鞋底肯定脏得很,而他两天前才刚换过地垫。他审视的目光不由带上了点嫌恶。
那人弯下腰来,面孔意外的年轻,而且长得实在周正,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刘师傅在这接了这么久活,见过不少年轻人醉得颠三倒四,日子都过糊涂了,没有人像他这样,有股朝气从内而外地透露出来,很精神。
他在雨里从容地笑,头发都湿了也一点不狼狈:“一百块走吗?”
刘师傅把烟头从窗缝塞出去,“上来吧。”
周一上了车,两条长腿局促地塞在座位的空隙里,他系好安全带,招呼一声:“师傅,您快到远水的时候叫我一声,我给您指路。”
“好。”
周一掏出手机,准备给他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乍瞄到屏幕他就呆住了,他的锁屏是系统自带的风景图,而现在显示着一张纯黑色背景。他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不敢相信这种巧合。
周一的手机是个老款式,没有贴膜和手机壳,但和出厂没什么区别。这在现代社会形同裸奔,他没少因为这点被充作话料,当他发现段蔚森和他一样,心底不合时宜地有种裸奔时遇到同伴的宽慰之感。宽慰过后才是一阵伤脑筋,这好像有点麻烦。
突然来了电话,来电显示是Andy,周一滑动接听,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讲英文,美式口音,语调很沉稳,像是早读练听力放的CNN新闻。周一应接不暇,简单听懂了几个单词,他懵了一下,打断道:“不好意思,Chris暂时不在。”
他说的是英语,那头却很快反应过来,善解人意地无缝切换成标准普通话:“噢,你是?”
周一斟酌了会儿措辞:“他的......朋友。”
Andrew想起他弟几小时前发的Facebook,暧昧地低笑一声:“好的,见到他的话请转告一声,我在等他回电,拜托你了。”
“没问题。”
“我还有公务,很遗憾不能和你细聊,希望不久后能见到你。”
周一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犹豫道:“emmm,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下意识滑动解锁了手机,段蔚森根本没设密码,于是周一清楚地撞见了主屏幕壁纸:海边黄昏,一切都是鲜艳的灿橙色,湿滩上两个男人相对而立,段蔚森亲昵地扶着另一个人的肩膀,海风鼓起两人的衣物,看着潇洒又生动,他们额头抵在一处,笑得见牙不见眼,身体语言已经完美诠释了所有,他们是对恩爱已久的眷侣。
周一没兴趣继续窥探隐私,把屏幕熄了,倚着车窗假寐。
他没有多失望,谁都没义务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哪怕是父母,他清楚这点。
周一眯了不久,三十块的路程就快到头了,刘师傅叫他指路,周一让车开进了一个小区,这里的楼都不高,只有五层,楼面的瓷砖上留有岁月冲刷后的黑痕,像丑陋的疤。
周一让他停在一栋单元楼下:“师傅,您在这等会,我上去拿钱。”
刘师傅只好等着,周一将随身的包扔在副驾上,冒雨冲了出去。刘师傅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步伐下溅起白色水花,他飞快地跑进了楼道里,从楼梯生锈的防盗网空格间可以看见他一路上了三楼。
刘师傅移开目光,去观察一楼的住户,阳台上没晒衣服,门前庭院里杂草重生,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他打量着,楼上忽然爆发了一阵争吵,音量甚至盖过了雨声,穿透进车里,刘师傅抬头一看,正好望见一个人影从二楼掉下来,直接砸在一楼荒废的木架上,那几根梁都朽空了,支撑不住这冲击力,轰然倒塌。
又有几个人陆续从楼上下来,跑得很快,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他们扶起摔得五迷三道的同伴,跌跌撞撞往外跑,偶尔回头张望,像是怕有人追上来。
那个年轻人不紧不慢地下楼了,他撑着把黑伞,好几根伞骨弯折变形,他伸手将它们扳直了,抬腿往刘师傅这边走。
天阴恻恻的,伞下一片黑影,他脸色煞白,周身沾染着雨天的寒意,刘师傅无端看得胆颤心惊。
周一拉开车门,递出一张崭新红钞,等刘师傅接过才拎起自己的包,他从包里拿出条干毛巾,将被他沾湿的座位仔细擦干。
一滴血淌过他的侧脸,自下颌落下,砸在座位上落出一朵猩红圆渍,周一不甚在意当做雨水抹去,他说:“今天多谢您。”
周一回到家,温淑玉已经烧好了热水,催促他赶紧洗个澡,厨房里飘出来辛辣的生姜味,还有锅炉煮水的细微动静。
厅里散落着一地家具碎片,那群放贷的小混混趁周一进门强行跟了进来,触手可及的东西全被他们摔在地上。
周一吃软不吃硬,动手从来没怕过,愣是把人打得落荒而逃。
此时他靠在门框上,看他妈收拾满地狼藉,一声不吭。这房子罕见这么有烟火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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