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2)
“来了,请坐。”云墨戴了副金丝边的眼镜,略仰起脸,目光从镜片后面望过来。眼中含笑,依旧令人如沐春风,不像会情敌。
但他昨晚的邮件中不是这样的——邮件,他居然用这么正式的方式约我。他在邮件中的态度尖锐而挑衅。
“希望你能来面对我,我们之间把问题解决掉,不要让他为难。”
“他”,当然是宴宗羡。
如果邮件的目的意在挑动我的情绪,那么不得不说他还挺成功的。
整封邮件中,他先是陈述了自己对宴宗羡多年的深情厚意,说不明白为什么会分手,自己哪里不好,三年来一直自责、自省、忘不掉。然后讲自己“石破天惊的发现”,并表示被那个发现苦苦折磨了几个月,实在无法不怨恨我,也放不下过去,现在已经和宴宗羡旧情复燃,“有必要做个清楚的归属划分”。
无论是他陈述的事件,还是措辞跟态度,都在我阅读邮件的过程里,令我颤栗过。
这很正常不是吗?里面那么多属实的指责,和我分不清是否属实的事,我怎么能冷静读完?所以,我读到一半的时候,就找了宴宗羡。
最终,邮件是我们两个一起读完的。
读完,宴宗羡就在那边笑了:“早知道云墨对你这么有效,我就该用他刺激你的。”
我不搭腔,既对他戏谑的态度感到恼火,又因此放下心。他没对云墨邮件里说的事情——尤其是“旧情复燃”——有什么反应,就说明它们十有九虚。
这就够了。
“我很欣慰。”他感慨地深叹一声,轻道,“终于感觉你有一点在关心我。”
闻言,我一愣:“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不关心你?”
“是吗,你关心吗?”他似有落寞。
我着急起来,下意识争辩:“当然关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好啊,那随便问一题。我这次出差是干嘛来了?”
“你知道宗羡这次去北京,是做什么吗?”
什么?我惊讶地抬眼朝云墨望去,一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这话是个人终端那头的宴宗羡问的,接着我马上听到蓝牙耳机里宴宗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
——正巧,我们昨天晚上的通话就止步于这个话题。
当时因为一点小小的打岔,我们中断了通话。等我这边忙完他已经有别的事,便没再继续聊。可能我是真的不够关心他吧,从那会儿到此时此刻,我居然真的没有再去追究过这点,只当小问题过去了。
现在,我有一种小问题要变成大问题的预感。由于我不经意的忽视。
于是我十分虚心地向云墨讨教:“是去做什么?”话是问云墨,态度是给终端那头的人。
只听我话音刚落,宴宗羡就轻哼了一声。
假如他现在在我面前,必定还配套一个故意不搭理我的表情。得夸张,得情绪十足,其中要意是眼睛绝不看我。非要我又认错又哄,他才能施舍一般表现出原谅的样子来。唉,能跟一个孩子气上头的男人计较什么呢?
我脑子里生动地想象着宴宗羡的样子,脸上对云墨摆好了从容应战的姿态——他已经摘了眼镜,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挂起哀怨谴责的表情。
“宴雀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感觉宗羡和你不对劲儿,就是因为他抱怨你不关心他。你看,你连他的电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电影可是他的命,你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命。”
如果他这话谴责的不是我本人,我简直都要为他鼓掌了。角度、切入点、语气、用辞,处处扎心。
“发生 了什么事?”而我确实有些揪紧了心,“很严重吗?”
“不严重。”宴宗羡在蓝牙耳机里回答,“最近文化审核风向变化太快,《乐园》被提前下档了,我过来就是正确一下复映。”
同时,云墨道:“他的电影上映时间没过半就被撤了,成本都不一定收得回来,等于毁了。这是他第一部长篇电影,你想想这个结果对他打击有多大。”
“也没多大,能争取争取,不能争取拉倒。”像是安慰我,宴宗羡前一句话刚囫囵说完,就接了云墨这句。
我顿了顿,没理他,问云墨:“什么时候的事?之前路演不都很顺利吗?”
“昨天的通知。”云墨看着我,准确地说,是瞪着我,“网上到处都是相关讨论,你没看到吗?还是你都不在乎的?”
我没心情搭理他的挑衅,调出个人终端来搜索这件事。
果然,网络上正议论纷纷。电影提前下档,官方没有正式声明发出,下档原因处于众说纷纭的阶段。其中主要的声音,是认为影片中包含明确的婚姻平权倾向,有讽刺刚刚颁布的新婚姻政策的嫌疑。
“太可笑了,明明在一年前还理所当然的东西,现在就变成政治讽刺大逆不道了。”
“醒醒吧大家,没有人反抗,明年你们连发牢骚都有罪了!”
“一部文艺软科幻下档而已,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票房太差,恶意炒作?”
“投票:《乐园》复映,你支持吗?”
“……”
我浏览了几屏,便把全息屏收了,问:“复映的可能性大吗?”
宴宗羡道:“尽人事。”
云墨冷然一笑:“这些事,你问了也没办法帮忙,我只是看你一无所知的样子有点气不过,顺便告诉你了。你能理解吗?我真的看不得别人这么怠慢宗羡。”
我抿唇不语。
宴宗羡轻轻喊我,像挠一只小猫,我也没理。
“宴雀啊,”云墨将双手搭在桌上,正视着我,凝眸肃然道,“从发现你们的事到现在,我也观察几个月了,看得出你对你小叔是怎么回事儿。听我说,你不是真的爱他,你只是习惯性依赖他,错把这种感情当成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是在乱-伦——你会害了他的!”
这些问题我都想过千百遍了,我以为它们已经不会再让我动容。可是这毕竟是它们第一次被别人甩到我脸上,这巴掌多少打得有点令人脸颊发辣。
我不能开口应答,我怕一出声就会泄露心虚。
云墨听去了倒没关系,宴宗羡不能听到那种心虚。我再也不能让他以为我仍有退意,让他一个人捍卫这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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