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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怀·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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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离人

长公主甫一降生,司命便批“命途诡谲”。皇帝追问,司命乃再批“弑君,为后。伤其所爱,不入轮回。”

公主弑君,非父即兄。公主为后,悖乱人伦。皇帝大惊失色,忙求破解之法。

“舍身为尼,不通外界。如此十年,方除此乱。”

她听完大怒,“把那个批命的给我带来!”

母后含笑拥她入怀,“又小孩子气了。”

她嘟囔:“敢咒父皇和王兄,倒是应该把他关进尼姑庵,不,和尚庙里十年。”

“回来便好。”母后掩唇而笑,眼角眉梢犹有风华,“你修行之处,唯陛下与穆将军知晓,以免你身份泄露,遭遇不测。我虽挂念,却也无法。”

“穆将军真不容易,既要带兵打架,又要给父皇处理家事。”她很是同情。

“穆将军与陛下自小一处读书习武,情如手足,送你出宫之事,只他可办。”

她忍俊不禁,“父皇还习过武?我以为他只认得书画呢!”说着又有些不快,“父皇该多上上朝,管管他的子民。”

母后避而不谈,笑问她:“今日又穿这件衣裙?你贵为公主,未免朴素太过。”

“都说了是从前的朋友相赠,情义非常。再说,公主自当有威仪,何需衣装?”她说得理直气壮,却不小心红了脸。

母后当她胆怯,抚弄着她的乌发,温言道:“你虽长在民间,礼数有缺,却天生一段果决,待人做事从不露怯,最像公主的样子,无怪陛下偏疼你。”

外头忽有喧哗,一个宫女扑进殿哭道:“娘娘,穆将军反了。”

上一刻还是忠臣良将,下一刻已成叛党贼首。人世之荒谬,莫过于此。

母后瘫软于榻,口不能语,她起身喝问:“禁军何在?”

宫女抖如筛糠,“穆将军调了京城戍卫营,正和禁军在宫门交战。”

“穆氏为反贼,何来将军!”兵戈之声渐响,她再问:“父皇呢?”

“奴婢不知……”

“护好母后,若乱及后宫,能逃便……”母后打断她,缓缓起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陛下若殉国,本宫岂敢苟活!”

她凝视母后一瞬,跪下叩首,“母后保重。”说罢提裾奔去偏殿,取了弓箭,穿过重重宫宇,从后门闪入父皇平日上朝大殿,却闻殿中人语,忙隐在屏风之后。

一个温而厚重的声音道:“陛下,恕臣大逆之罪。”

父皇笑声清淡:“穆将军言重。”

“十数年间,臣受皇命,四处征讨叛贼,可何来叛贼?不过穷途之百姓。陛下荒废政事,致使奸佞满朝,臣屡次上书不纳,只得行此下策。”

“孤本意在山水,而令尊却暗害王兄,逼先皇传位于我。只因孤即位,必因你而恩赏穆氏,你可知?”

“臣,臣……”穆将军声音透出惶然和沙哑,“陛下从未提起……”

“因令尊之过而伤你我之谊,非孤所愿也。”父皇悲怆大笑,“孤有负苍生,死于你剑,亦算善终了。”

她透过屏风,看见父皇拔出穆将军佩剑,自刎倒地,心头如有刀剜,反手抽出一支银羽箭,挽弓,引箭。

忽忆起三年前的盛夏。

“之所以教你箭术,是因相较于刀剑,无须近身,又便于隐蔽。”

“我知你轻易不用其取命,送你不过以防万一。”

“此箭极邪,只取人心头之血。”

她有些恍惚,松开手,箭矢破空而去。

*又逢君

云书既出,不死无休。

穆将军应声倒地,遥遥朝她望来,沧桑面容竟露出笑意,“公,主。”

将军要与陛下独谈,是以众军士皆退避在外,忽见将军遇刺,蜂拥入殿要拿刺客,最先抢入殿的是个少年,痛声而呼:“爹!”

待看清其父胸口的羽箭,神色骤变。周遭兵士汹汹,却闻一声清叱:“谁敢上前!”

其音之凄厉,众军骇然,皆提刀举剑,蓄势待发。

他艰难地起身,望向阴影处冷冷行来的女子,哑声唤:“花盈。”

她闻言一抖,隔着一殿血色,满目兵戈,对上他的目光。

“我爹不是个好人。”

“我爹也不是个好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下次再见的时候,我想告诉你我是谁。”

她放声而笑。

“全军听令,退守殿外。”

穆将军之子穆清寰,三年前亦受封将军,少年扬名。她目中带着不明笑意,看他在她父亲的殿上发号施令。

军士虽退,却紧紧守住殿门,以防有变。

他无话可说,只喃喃唤:“花盈。”

她再取一支银羽箭,自掌心划下,眼泪簌簌而落。箭尖晕开血泪,朵朵白红,如那年开出的桃花。她凝视他,缓慢而坚定地说:“世上从无花盈与子川,不过一个亡国的公主,一个反叛的将军。”

挽弓的手些微不稳,云书箭离弦,正中他心脉。

他身体晃了一晃,抓住冲入的副将,用力地,一字一顿地道:“不得伤她。”眼前漆黑一片,他亦倒在血泊之中。

那年青木如夏,他不曾料到,云书箭,取的竟是自己的心头血。

她再取一支箭,却被副将反钳双手,“好歹毒的公主,杀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必叫你血债血偿!”

她被军士押往牢狱,未过皇后宫,便见滔天火起,母后的声音遥遥传来,“皇后之殿,岂容尔等践踏!”

惨叫声四起,有军士带火逃出,狼狈翻滚。她视若无睹,火光映入双眸,照出一片死寂的漆黑。

牢狱不见天日,脏臭湿冷。狱卒自是百般拷打,又于某日夜间秉烛商议,欲行玷污之事,忽而阴风骤起,吹灭烛火,一白衣女子显形而道:“凡折辱公主之人,不得善终。”说毕飘然消逝。

“不得善终”四字轻描淡写,闻之却阴森非常,一众狱卒肝胆骇裂,从此不敢造次,却犹心怀怨愤,每日拷打不减。

他深夜醒来,秋风动窗纱,月色冷床帏。案前立着一白衣女子,轻抚架上纹银羽箭,他寒声问:“来者何人?”

女子转头,淡淡说:“云书。”

他震惊失言。

“承公主血泪,她挽弓之时,我已有身魂。”云书摩挲着其余箭矢,“故我虽取你心头之血,却未要你性命。”

他面色苍白,“为何?”

“你死,则公主必死。”

他挣扎着起身,“她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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