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逆命所为,何尝不智(1/2)
噩兆,意味着不详。
对于未知存在所引发的惧意,慌亟指日,越是无法确认真实,就越以为灾厄迫在眉睫。
天灾与人祸,前八年夏初,母亲河泛滥成灾,挟之水患出现的,是冒远而来的缔切铁骑。黑云蔽城,血流漂杵,持戈祸结所向是哀鸿遍野,沙岐国土遭异邦肆意践踏,灾殃先至昌邯、堀帢等边陲省份,直指法老所在,各省百姓民不聊生。
后来征战平息,大败沙岐人的谛切国,胜者为王,战败国俯首称臣。于是休养生息,谛切不多加干涉文政,依旧有历法行事,一切恢复如常。
到了今年春三月,惠风节到来,七十二省分共襄盛举,宴与普天同庆,惊醒大地女神的号角响起。岁稔年丰,麦穗饱满金黄,蔚蓝晴空使一切万物辉映光彩,云絮却行来阴翳,肥沃黑土之上,灾厄临世。
所谓噩兆,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婴儿。
出生于昌邯省谛切军士家庭,生母是于菟氏混血,苦苦怀胎九月,这婴孩终是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无论是围观的助产士,还是在旁接水的奴仆,都被那婴儿吓得失声尖叫。
那是个独眼婴孩,胎毛湿濡,原该有鼻软骨的位置,如今空荡无物,噘起唇哭号嬴弱,不久便没了声息。
悚然怪状,吓得两腿发软的奴仆匍匐爬出门槛,惊悸不休,遂奔相走告,于菟氏祭司匆促赶至府邸,也被这畸形儿唬了一跳,否则是该更冷静些,面对无力扭转的命数,应当要更加从容、坦然自若地慷慨赴死。
而非是摇头长吁,由他叹上一声:“噩兆起,沙歧生机已尽。”
之所以祭司会如此鲁莽,盖因几年前主祭的力挽狂澜,千万奴隶祭于天,干季连续几日大雨滂沱。仪式虽成,主祭慨然身死,曾一度使得沙歧君王复位,最后仍旧大厦将倾。悍勇逆命,还是落到如斯境地,自也令后生闻之,无不潸然涕泪,唏嘘不已。
所谓动容,无不是情绪失去掌控的动摇。
——春三月,谛切士官遭暴民所戮,当地驻军整顿队列,已暴禁乱。
——春末夏初,苟活于世的于菟氏后裔,搭上前往菲特半岛的帆船,再不知去向。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无一人幸免,无一人不旁徨,只在这纷乱人间,渴望寻一处风雨遮蔽之地,名曰为家,于是……
鼬京摩娑护符,全身被张华的气息所垄罩住。他乖巧地待在张华怀抱,待得少年策马疾驰,鼬京颠颇在马背上拱来拱去,开始实在忍不住笑闹,久坐以后开始生疼,恹恹不乐,吵着想下地休息。
张华腾手把鼬京扣住,垂首低语:“乖一点儿,快到家了。”
快到家了?
鼬京唇一抿,乌眸晶亮亮,奕奕神采,既仰颈盼望新的家园,又忍不住将手往张华的脸上伸。
这回张华无处避让,甫一后缩,柔嫩小手就伏在他的下颌,只见鼬京转腰顷向前去,辅以奶味的气息,小孩儿啄吻在那处喉结滚动,心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张华愕然,险些从鞍辔摔下,匆忙调回身姿,他大掌一覆,遮过鼬京眼帘。
鼬京入目一片晦暗,只闻覆掌之人肃然言道:“……犯不着做这挡事。”
鼬京不能理解。
他喜欢张华,也喜欢与张华亲近,于是困惑地问:“为什么?”
张华只应声一句:“总之,不准。”
马蹄达达,尘沙扬起,倏忽吹散少年朗声,鼬京那一吻微湿,很快被风吹得干涸,但张华怎么也甩不开当时感触,不由拧起眉头,开始与自己较真,直到内心渐渐有了释怀,适才松开手,专注于行路。
早先从菲特半岛西部海岸线,齐整搭架的码头上岸,经过港口前白漆瓦房,货物一一卸下,转眼即有绿树村合,远黛寒山,说是城邦,实则一副乡村气象,几间农舍,阡陌交通,田野时有农民收获小麦。
张华极为喜爱这地方的恬然宁和,离家越近,越是快要摆脱后头那群状似商贩的同夥。
不过谁也没有在意这件事,更不会有人妄想要贪图赃物,趁隙而逃。
山坡上,绿油油盛放着蒲公英,俄而起风,绒絮飞花。寥寥几匹绵羊被孩童管束着,遥遥眺望有马枣红,黑蹄来回踱步,悠转在橄榄树下,不久后便再是看不清旅人身影。
牧童欢笑,却也不仅仅只有牧童高兴。当少年携着儿童,穿过廊柱,院门大开,几名妇女男仆先是一楞,纷纷展露笑颜,热烈的欢迎他们的小主人回归。
“回来了!张华大人回来了——”
一个年幼的男孩仆役,蹦蹦跳跳,奔走到主人所待的厅室,想藉着传递好消息,给主人多点好印象。
在凉席上稍作歇息,银发老者鼾声一停,枯槁手掌匆忙整理衣饰,顾不上与仆役攀谈,他身穿袈裟也似的服装,偏袒右肩,大红色的布袍,白衣内衬,俱是遮掩老者所知天命的寿岁,与那开始退化驼背的脊柱,饶是如此,老人家仍是大步向前,急切想招呼他这个在外奔波的义弟。
是的,这位与张华差异四十来岁的老人,正是张华口中的大哥,罗鸠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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