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四）（1/2）

李府的灯色愈繁，左右来往不乏缙绅及富家子弟，更有甚公侯贵族，在夜色中一粒一粒似个萤火般向着火光扑去。

如此个排场，料谁也不会信，讌会小集尔尔竟将朝中一半臣子汇集一隅。

天香站在阶外向里看了一眼，遂兴致盎然牵着冯素贞往里走。府门前侍立的婆子见此行来，忙不迭迎上一声请安，领着公主同面生的小姐及丫鬟绕过抄手游廊，沿着夹道走入府邸深处，走入声色混杂地。

按理来说，以公主的性子，这要放在平日里是绝不愿来这般个名利纠缠的场所的。今日却尤其积极，不光不请自来，还一道拉了冯素贞陪同。桃儿杏儿哪里懂公主的心思，只一面想着兴许又是见了宫外某个熟识之人。公主的朋友天南地北，这仗义的性子结识谁人也不足为奇的。可她们哪里想到，那所谓的熟识人物竟是江湖榜首的赏金猎人——一剑飘红。

依几日前那封信上所说，天香今日再一次去了那连个名字也没有的庙，惊喜的是，今日所见的不再只是一封冷冰冰轻飘飘的纸张，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天香从未想过她能在这当口亲见上那人一眼，不由也乱了分寸，喜得她这时辰了还是晕乎乎的，心浮在云端，瞧着事事也是个新奇。

而今夜是李兆信升任四品通政的上任宴，似个寻常，若非明朝清政之人，如何看得出其中名堂甚个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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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转过了一重山坡，便听里面一阵缠绵新腔，细听一听，竟唱的是那出《抱妆盒》。

今儿究竟是什么个日子，连这唱曲也安排得恰如其分。天香不由失笑，拉着冯素贞加快了脚步，直至远远见于庭院方才驻足。

天香拉住素贞，由桃儿呈上的面纱为她系上，一面说：“记住了，你是我的客人，可不许说是冯素贞，不然被‘夜叉’耻笑了去，又得赖我。”

天香口中的“夜叉”即是王昭文。素贞并不细问，只笑答：“全依公主的。”

天香此时与素贞就近，言语间，耳边又是一阵热浪，不由教天香思起前刻那人公子姿态——

天香昨日送的是素白的织金襕纱裙，折枝牡丹暗花纱遍布云肩通袖。可即便是如此，也半点拦不住那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何况所尚之人还是妙州的冯素贞，更是衬得不凡。

天香一愣，讪讪收了手，一面走，一面拿眼不住得觑着素贞，“你该不是男扮女装的吧？”

素贞见她嘴里念念有词，煞个疑惑的模样，笑回：“行走江湖到底是男装方便些的。”

“你也行走江湖么！”天香一时激动难自控，见桃儿杏儿忙递来几个眼神，便轻咳两声，“我是说，你不是官家小姐么？怎么说行走江湖？”

“跟师父的几年常去，不过那都是少年往事了。”

闲话之间，已至庭院。眼前满满堂堂的一片人物，自月下杯酒言欢。天香见素贞如此答了，便不再多问，直走到宴会中去。几步之外，昂着脖子将其中一人叫住，“李大人，敢问此宴请帖可有遗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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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夜风噬骨，李兆信从杯酒中应声回首时，但见荷袂翩跹，羽衣飘舞。蓦地，似琼音也难听了。

虽不见那女子容貌，只站在那儿便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莲，茕茕孑立那般，仍谁也近身不得。竟这时瞧着，连向来刁蛮的公主也有了几分仙气。

真个浮糜人间世，李兆信果觉自形污秽不堪。将天香惹得哂笑不已，“看来李大人是醉了啊。”

闻言，那人晃神罢了，适才挤出人群来打恭作揖，一口一个“弗敢劳公主大驾”地赔不是。

倏尔，满座高朋听蒙着面纱的来人竟是堂堂的公主，整个儿宴席已静了一半，醉着酒的，也不择真假，慌不迭地起身，朝着素贞就是一个大拜。

素贞一惊，正想说什么，只见天香三言两语摆摆手，点桃儿呈上上任礼，左右寒暄一番，便拉着她随意寻了处地方落座。

茶未吃了，天香一扫众人，忍俊不禁，“瞧瞧那些个酒囊饭袋的，平时倒还像个人模人样。”

素贞见公主并不动碗筷，只挑着些餐盘果实的冷菜果腹，一派看好戏凑热闹的架势，津津有味的，因笑道：“公主今日所来，难不成只为看这一场觥筹交错？”说罢，正对上那人意味深长的眸色。

“那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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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信不由背后汗涔涔。虽说来人是自家弟妹，可到底君臣有别。他人也就算了，来得还是这尊大佛，哪知她葫芦里卖的是甚药。心下想时，只见又一人携酒杯走到面前。

申时行上前假意陪笑道：“果真雏凤清于老凤声，李大人年纪轻轻便升任通政使，未可量也，”说着，便斜一眼其身后的吕鸿轩，“不过，‘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良友而友之’，还望通政使大人往后莫要因识人不明而误了前程才好。”

吕鸿轩听闻如此，不由气上心头，“呵，人道‘多私者不义，扬言者寡信’，御史大人切勿公器私用。”

“私者？何为私者？吕大人堂堂五品翰林学士，才真是切莫扬言，免得无信可言！”

申时行为佥都御史，正四品。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哪儿都适用，却唯独翰林院这一溜的孔孟学子清高自持，视权势如草芥，他全然不顾奋起身子，欲加争辩。这时李兆信忙拦下二人，“朝堂上吵吵也就罢了，到了我这儿怎么还只想着公事？”

“李大人，您可瞧好了，公事私事可不是我愿提的！人之生也直，下官问心无愧！”

“呵，你若不愿提，又何必接我的茬？”

申时行此话一出，气得吕学士面儿也不要了，张牙舞爪便要扑上去，若不是李兆信及他人拉着，怕是得打起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旁人一波一波地往他身边聚集，一面哄着一面劝着将他二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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