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五)(1/2)
天香一路心不在焉,神色惶惶战战,足尖踩在石子与落叶之间,窸窸窣窣的声响也颤巍巍的,看得人不由也焦心。
一旁素贞想问些什么,可想想若当真问了她,以她二人现这交情,又是让她为难罢了,到最后嚅嚅嗫嗫只傻傻问了句,“冷么?”
天香并不答,兴许是压根没听到。一顿步子,想起了什么似的,便提气欲想以轻功翻过宅院。
天香脚伤才好不过几天,经不起闹腾,素贞如何能放心,便追着天香点着屋脊青瓦的背影而去,留下三个丫头原地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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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节竹骨是天香送给一剑飘红的,皇兄为她做的精精致致一空心的小玩意儿。留给一脸飘红,是想着哪日出了紧急情况直用这寄来飞鸽传书,天香便知道了。却这会子丢在李府,他又是个杀手,向来百无一失的,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官员们离去得急,一辆一辆车马一时还堵在门口,乌泱乌泱又是一好大的阵仗。推搡之间,没几句,三三两两又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这回没了李兆信调和,两党如此个势不两立,很快便打了起来。
长街熙熙攘攘,灯火飘摇。
天香这时刚要出府,点过倒座房的飞檐,一个高跃起,便听脚下呼喊:“看!那贼人出来了!”小厮正搀着阁老上车之际,倏忽一道光影惊现空中,不由惊呼,四下人马皆齐望去,将天香吓得一个激灵,气息一松,身子便往下坠。
素贞惊呼不好,脚下施力急得赶去,千钧一发之际,愈发催动内力,身子向下扑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揽腰际将她身体捞起。
足尖落地时,长风乍起,裙裾飞扬似个仙人。教他等皆做敛声屏息,瞠目结舌至此。
天香经这般一闹才堪堪回过神来,眼前冯素贞正肃然将她盯着,不觉天香竟心生了胆怯,委屈地几近落泪。又心思想到若不是一剑飘红于宴会瞧见了自己,再想不出其他失手的可能。可若真如此,她的江湖梦怕是也就这么葬送了。便更是心伤得无以自控。
清风皓月,相与忘形。
这般情景,天香曾千万次遐想,不想一日,将自己救起的仅这般一女子不说,而心中那人怕也再难寻踪迹。
天香将她一推,顾自躲到一旁垂泪。
这边素贞心神方定,却想长街那一头的一派俗人还瞧着这处,一晌,又闻一片齐拜。方才那惊呼的小厮这时上前来,以头抢地,谢罪之声闻于巷外。
摆摆手才将随意打发了,素贞忙到天香身后,拍拍肩膀小心唤她:“公主?”
话音方落,这主子便像炸了毛似的,抬头来,愤然一扯面纱扔在地上,扁着嘴看她,眼泪豆子一串一串地掉,却倔强地不愿出声儿。
这教素贞如何看着也不落忍,颓然一叹,索性将她抱进怀里,当作安慰。
她不该如此。素贞想,像天香这般恣意坦荡的的女子真不该如此,哪里都好,偏是不该就此囚禁于牢笼中,更不该因这座牢笼断了姻缘,岂止惋惜。
待桃儿杏儿及梅竹赶到府外时,正瞧见公主大人趴在冯素贞肩上嚎啕大哭。
长街已灯火阑珊,似个夏末的萤火,几可不寻。
唔咽之间,素贞听天香嘴里嘟嘟囔囔不尽然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往后该怎么办好”云云,她或多或少能猜出了些。
这个年纪的姑娘,又那般向往江湖的,况还是位公主,爱上个不能爱的也不足为奇,怕只怕这段缘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才最是教人神伤。
“明日素贞陪公主来寻,可好?”于是如此哄着便回了公主府。
至次日正房,素贞去寻,却得桃杏二人告知公主天未明便出了府,犹见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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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阴天。花子游荡之间望去苍穹,一片乌云盖顶。同伴敲着饭碗说:“快下雨了。”
“今年真是没完没了了,春也下雨,夏也下雨,唉,什么时候入冬啊。”
“哪有乞丐盼入冬的,你是不想活了。”
“是啊,”正如此叹道,只见一位少年横冲直撞而来,他对同伴说:“不过今年冬天应该能比往年好过些了。”
天香火急火燎赶到城西,抓起花子的前襟便问:“小子,他有来过么?”
“他?哦哦,他啊,他……”
“支支吾吾的,是不是不想活了么!”天香急得了不得,愈发收紧了手劲儿。同伴一瞧情况不对头,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只见这时花子话都说不上几句了,眼珠子往后翻,几个手指却还记得凑一块儿不住得摩擦,示意她手头有点紧。
天香摸出几粒碎银子扔给他,“这回可以说了吧。”
“可以,那太可以了。”花子摩挲着银子,好生揣进怀里,“昨晚深夜,我听到有人来庙里,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起来一看,果然是他。”
“他说什么?”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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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飘红已有几年没醉成这般模样了。
喝酒误事。作为杀手来说,最忌讳的就是醉酒,尤其他现在还是个败军之将,更没有那资格。
不过今晚到底是特别,所以他将自己醉得一塌糊涂。
回想起一剑飘红初识闻臭时,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
她向他发了一道悬赏五千两的追杀令,而当他前去应邀,却见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姑娘穿着男装在客栈等他。
那时,她正笑得像个捉迷藏的孩子一般,满眼都是狡黠得逞,明媚至此,教他这冷血了一辈子的杀手一时也犹不能忘怀。
自此,闻臭便赖上了他,处处跟着,纠缠着。
五千两是如何一个天文数字。或许那时他就应该知道,这样一位女子定然是不简单的。可料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自己枯木逢春之人,竟是已嫁为人妇的当今公主。
呵,真将戏弄了一番。
“什么公主,什么驸马,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说罢,便是猛得一声脆响,酒坛子撞在红柱上,落地时,将花子吓得从梦中惊醒。
佛像前的杂草堆里,花子自柱后绕出来,便见一人醉如烂泥,睡了过去仍眉头紧锁——
听到这里,天香三魂已丢了七魄,“他当真这么说?”
花子点点头,仍思索着,“我看那位大侠八成受了情伤了。闻大侠,你下回见了他可得好好安慰安慰。”
后面的话,天香一概没有听进去,直觉耳边嗡嗡作响。回到府邸时,天香男装犹未换下,大雨将她淋了个透,狼狈如此站在阶前,一时门子也难辨其真容,将她拦了下来。
恰这时嬷嬷路过,远远瞧见,便穿过门庭纵步而来,“我的祖宗啊,怎么淋雨了?”
“想淋雨便淋了呗,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庄嬷嬷看着公主似哭非笑的表情,并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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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几天,公主却安分得如脱胎换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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