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少年1(2/2)
“从小到大,连我都有一种老父亲嫁女儿的不舍。”刘浪边说着,边还摸了下一年比一年隆得圆润的啤酒肚,“要是不办这个婚礼吧,觉得她还没嫁,还是那个在学校里神出鬼没的小姑娘,在一起平平无奇的下午,大家都在等放学铃响,广播忽然全校通报:高二7班时舟同学,画了一幅画,在国外的哪儿哪儿卖出天价……为校争光?”
国外的那个哪儿,离明珠岛有多远呢?
时舟的画为什么不在国内卖,非要跑到国外去?
但这都能卖到国外了,可真是太厉害了……
那时的他们,懂得的并不多。
径自默了会儿,周慕凉沉在回忆里,语调很轻:“回想起来好像上辈子的事。”
“可不是。”刘浪斜眼撇他,忍不住噗地笑出来:“我现在看着你都有点儿出戏,英俊挺拔的机长,年薪起步几十万。”
“几十万年薪怎么了,还不够买舟舟的一片婚纱。”周慕凉自嘲。
忍住不去比较是不可能的……
刘浪安抚的拍拍他的肩,仰头看天上没完没了的烟火:“一晃眼,站在我旁边的人已经能开飞机了,当年那个打架跟野狗夺食似得家伙,哪儿去了呢?”
周慕凉叼着烟,昂着头,半眯起微微湿润的眼。
回忆被拉得很远,很长……
不经意间,他陷了进去。
“通知,通知,近期学校附近施工单位较多,场地混乱,请同学们放学后尽快回家,不要在校外逗留,以免发生危险。”
“通知,通知,近期学校附近……”
放学时间,广播一遍遍的响着,伴随着落日余晖,传遍明珠岛中学的每个角落。
老教学楼的五楼画室里亮着灯。
于思洁趴在窗前啃苹果,一双贼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篮球场上的临近尾声的比赛。
当场上发出失望的低呼,她也跟着垮下脸,苦了吧唧地扭过头:“新学期第一场友谊赛,打了个103比57,不枉人家漂洋过海来虐我们……”
凌乱的画室,地板上涂满颜料。
错落的画架和画板几乎挡住于思洁全部的视线,教室中间那组景物,三角形的构架中很明显缺了一个组成部分。
而那个部分,在于思洁同学的手里遗憾的只剩下一枚果核。
良久,角落里飘出一句敷衍地:“是的喔。”
“喔个鬼喔!”于思洁转正扭得发酸的脖子,走到角落里,让自己清楚的看到那个敷衍她的家伙。
十五岁的少女留着一头及腰长发,整齐的刘海下,那双专注的眼就像纯黑的玻璃珠,透不进一点光。
这使得她身上多出神秘而又安宁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总之,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就是了。
她坐在木质的画架前,双脚搭在画架横杠上,微微勾着背,左手执笔,在颜料盘里沾一点蓝,直接往画板上抹,根本不去看摆在中央那组静物。
她画的是海,用油画颜料,画布也与周围架子上那些不同。
其他画架上青涩的学生作品与她画的没法儿比较,一边是靠反复训练才能见点滴成效的临摹,一边是随心所欲的自由创作,天赋这种东西,轻而易举的凸显出它绝对的优势。
于思洁早就习惯了少女表现出来的‘淡漠’,用身体挤了挤她,软软的央道:“回家了,明天再画吧。”
时舟稍稍停下,侧首来看着她,“现在超有感觉。”
“这样啊……”于思洁不勉强,转而对她道:“那你别画太晚,最近岛上到处都在拆拆建建,怪乱的,我们班还有人遇到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时舟点了个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画上,执笔的手不曾动摇。
于思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琢磨着到饭点来接她好了,反正学校离家也不远。
“我走了。”
“挥挥。”
时舟回过神的时候,窗外早就黑了,学校里静无人声。
分明,傍晚时的广播还在她耳边回荡,一转眼,连晚自习的声音都没有了……
“没人了?”她抬眸望着静置的四下,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旋即才是确定,“没人了噢……”
放下画笔,起身拍拍坐出褶皱的裙子,孑然一身的走出教室。
学校里也并非全都走空了,高三的老师们还在多媒体阶梯教室开小会。
时舟踮着脚从教室外经过,听到教导主任慷慨激昂的喊口号,真的很努力呢……
她刚升高一,美术特长生,没有成绩压力,也不用每堂课都上齐。
班主任每次见到她都笑得合不拢嘴,十分开明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同班同学形容的那种‘魔鬼’。
至少,时舟是这样认为的。
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每晚都要对月小酌几杯的王伯已然半醉了,搬了张椅子靠铁门坐着,只留下一道小门微掩。
时舟走过去,帮他把放在地上的录音机调到戏曲频道,他便跟着摇头晃脑的哼唱起来,抬手一挥,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
等到时舟走出铁门,王伯的声音悠悠传来:“以后再画那么晚,我就拿把大锁,把画室给你锁了。”
时舟停下步子,扭身看向随时从椅子上跌下来的王伯,细声地:“吓唬谁呢,嘁……”
王伯好像听见了,吊着嗓子‘嗯?’了一大声,唬得她,缩着脖子赶紧往家那边走。
身后又响起醉醺醺的叮嘱:“早点儿回家,别让你外公担心,最近岛上乱,那帮、小痞子……我见一次打一次!”
结果没过三分钟,时舟就遇到了王伯口中那帮‘见一次必须打一次’的小痞子。
总共五个人,高矮胖瘦都有,统一踩着15块钱一双的木屐,穿很花哨的短袖衬衫,必须不扣扣子。
年龄目测比只时舟大个三两岁……
这么早就出来混了,生活多不易?
“妹妹,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家?”为首的那个瘦子长臂一展,露出还没褪疤的纹身,把时舟壁咚了,两只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着,纳闷得啧啧出声:“不是、你书包呢?”
明明穿着校服,书包哪儿去了?
没书包,零花钱放哪儿啊?
没有零花钱,他们抢个屁!
时舟靠在灰墙上,墙的另一面是学校,倒是没想跑,一来她从不上体育课,二来,料想自己不可能想王伯那样把他们揍一顿,只好跟着犯难:“这次没带钱,下次吧。”
“下次?你当老子是要饭的啊?!”瘦子很生气。
时舟淡定地:“你比要饭的整洁。”
综合评价下来,算是个整洁的讨饭群体吧……
瘦子听到身后的小弟忍不住发笑,扭头瞪了一眼,再凶狠的锤了下她脑袋边的墙,“老子警告你,别他妈跟我耍花样!”
话刚落音,就在时舟的脑袋顶上,一道黑影利落的翻上墙头,像只灵活的长臂猿,稳稳蹲在高处,顺势将下方形势扫入眼底。
一时,没人说话。
瘦子仰头跟墙上那家伙对视半响,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莫名感到压迫,于是扯开嗓子骂:“当自己蜘蛛侠呢?翻墙?你以为墙那么好翻呢?给老子下来,今天我就要代替月亮,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帮放学不早点回家的……”
‘兔崽子’还没出口,墙上那位抬起手,淡定的指着他们数:“一、二、三、四……五。”
瘦子下意识问:“数什么呢你?”
“数垃圾。”少年从墙上一跃而下,将自己置于路灯惨白的灯光下,露出一张过分清俊的脸。
手里,握着一块青灰色的板砖。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