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自责（1/2）
第八十一章自责
晚上七点，南城医院。住院大楼外的大理石台阶上，一位路过的护士注意到阴影里坐着一个女人。
身上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没有扣上扣子，暗绿格纹的下摆直拖到了第二级台阶上。她低着脑袋，整个人都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双手则紧紧地扣在后脑勺上，十个指头都插进了又浓又密的长卷发里。
出于善良的天性，她走过去问了一句，“嘿，你还好吗？”
女人抬起了头。此处灯光灰暗，但护士却仍然看清了她的脸。她被吓了一跳。女人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泛着泪光，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但她的脸比眼睛肿得更厉害。右颊上是明显的巴掌印，几个隐隐泛着青紫的条状物是手指留下的痕迹。嘴角也裂了一道血迹斑斑的口子，还有一滴暗红色的血残忍地挂在下巴上。
护士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愤怒。一定是家暴。可怜的受害者，人都已经到了医院，却没有勇气上楼做治疗，或者应该再做一个伤害鉴定？
“报警了吗？”
“啊？”梁弯迷糊了一下，伸手揉了揉眼睛，把泪水擦在手背上，然后忽然明白护士误解了她的处境，“……不，我没事。谢谢你。”
护士的表情是明显的不信，甚至还掏出了手机，“别怕，我可以帮你。如果不想报警，也可以找妇联，先离开那个混蛋再说！”
梁弯苦笑着拉住她的手。接触到对方温暖的手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么的凉。
“我没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指了指住院楼，吸着鼻子道：“这是我自己打的，因为做错了事……”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再说多一点，“……我妈出了车祸，手术做完了，现在还躺在监护室。都是我的错。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她从家里偷偷跑了出去。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在离家五公里的地方被车撞了……
是我没有看好她，当时我就坐在客厅里发呆，连她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本来没有那么严重的，可肇事司机跑了，她在血泊里躺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有人发现……
她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医生说她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让家属随时做好心理准备……我给了自己一耳光，打得有点重。只可惜打得再重，也没法回到我晃神的那十分钟，没法换来我母亲的平安……”
梁弯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从她肿胀的眼睛里流出来，漫过她的手指，最后滴在胸前的衣服上。
护士这时才发现面前的女人其实长得很好看。皮肤细腻白皙，轮廓清丽绝伦。此刻那两扇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好像受伤的翅膀，正无力地耷拉着，让人看了有种心痛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被老天多刁难一点的。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你下手也太狠了！还是去看看伤吧，至少擦点消肿的药膏。我们医院的医疗水平很高，是整个地区最好的。你放心，你母亲会好起来的。”
最后她说：“别坐在这儿，天太冷了。监护室外面有位子坐，也有暖气。”
梁弯哽咽着再次道了谢，但等到好心的护士离开以后，她又继续在冰冷的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她不想进去。监护室现在不能进家属，所以柳正像一头困兽一样，一直守在楼道的长椅上。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对梁弯说过一句重话。可他憔悴的模样对于梁弯的打击，重过一百次KO。她实在没有勇气待在他面前，只好一个人躲出来。
有那么一秒钟，看着柳正那副整个世界都为之坍塌的样子，梁弯觉得很羡慕母亲陈凌。至少她的一生中得到了很多的爱。梁三爷还有继父，穷尽一生，用全部的生命只爱她一个人。婆婆说陈家女人的命运代代相传，可是到了她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不幸。老天总是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收走一切。童年，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师傅，命运交织的爱人，最后是血肉相连的女儿。
梁弯忽然想起了那个叫严雪的女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被收走了一切，所以她才会选择最激烈的对抗，带着孩子从高楼一跃而下呢？
不，我不会。
梁弯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却仍是听见了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碰撞，咯咯作响。不，万禾被夺走了，她是很绝望，但还没有疯。
失去了母亲的陪伴，万禾应该会很伤心吧。也许是好几个月，好几年。她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甚至极有可能变成万禾记忆里的一片阴影——但她应该还会有别的快乐。
她会长大，会生出翅膀，飞向属于她自己的高山和湖泊。她的心脏被修补得很好，再多的爱和关怀也容得下……
脚步声，鞋底与大理石撞击的声音由远及近。梁弯把头压低，把身子往阴影里又挪了挪。她不想挡谁的路，也不想再被人看见那张肿胀变形的脸。她只想一个人在冷风里待着。为母亲祈祷，为万禾祈祷，或者用越来越低的体温，赎罪。
可是脚步声没有从梁弯身边越过，相反地，慢慢停在了她跟前。
“我没事，就是想在这里坐坐。谢谢关心。”
梁弯尽力用最正常的声音拒绝，同时把脸藏得更深，但熟悉的气息渐渐将她包围。她慢慢抬起头，看见了钟彦。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在怜惜、担心、惊慌、诧异中不停转换，最后停在了愤怒的边缘。
"是谁？"
手轻轻滑过梁弯肿胀、青紫的脸，钟彦的嗓子里像含了一片刀片。为什么每次她受苦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总是这样，总是把她一个人留在痛苦和无助里……
“走开。你帮不了我。”
梁弯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指，心里却是混乱地想着，如果不是孤注一掷地爱上了他，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田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