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了(1/2)
这名莫城弟子手持的剑柄厚沉尖锐,正好捣在沉阁之前被乞丐用竹竿打过的脊椎上,沉阁两眼一黑,只觉身体像是从那处折断了一样,累及全身的剧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疼得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
头脑发胀,两眼发晕,他过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气若游丝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用尽全身力气才让手指朝内屈了屈。
林守之看着那只手,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却抓不住。
“废物谱摆的还这么大。”旁边的莫城弟子嘲笑一声,直接伸手去揭他的帷帽。
火光影影绰绰,林守之眼尖地注意到无力垂下的手,瘦长,骨节凸显,指缝间却藏着厚茧,每一个关节上隐约可见死皮留下的印子。
“等等——”高声阻止了莫城弟子的动作,翻身下马。
莫城弟子赶忙收回手,讪笑着退到旁边。
林守之站到马侧,目光从男人的手上移至帷帽上,冷硬道:“你说吧。”
“你掀一角……”
战场上砍过无数活人的手这个时候有些发了抖,林守之强镇定着捏住皂纱一角,缓缓揭开。
笼在阴影中的下颚苍白瘦削。
遗忘到角落的记忆迅速回笼——
十年前,他还在南都中挂着轻车都尉的闲职,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父亲在那一整年里,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个与今天差不多的夜晚,月色很平常,他陪父亲去过一处很深很远的府邸,那座府邸既不庄重也不华贵,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路上有延绵数里但花期已过的枯枝败树,七折七曲长廊间有铺天盖地开的正盛的莲叶荷花。
很多像他父亲一样的官员都来了——平日随处一杵就能震上几震的人物,拢共十几个,坐了一堂。
两侧灯罩笼着橘光,最上位的青年的年纪像比自己还小一些,却与这群半截身子埋进棺材的老家伙们交谈甚好。
他坐在最末位,听着老臣子们苦心婆口劝谏,视线从青年屏风后的黑影移到梁上不见光的角落,百无聊赖地把玩腰间的佩刀,漫无边际地思索这些暗卫能跟自己对几招。
月至中空,又西垂。
茶水续了四五次,上位的青年微垂着头,有条不紊地抚慰这群老臣,温声慢语间,橘色灯影里的下颚若明若暗,青釉茶盖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浮沫。
他无意间注意到青年端着茶盏的手,乍看手背素白干净,但若瞧清手腹,却是周身气度截然相反的,毫无尊位者该有的白皙纤润。
那双手骨节分明、瘦长,食指、中指、虎口上附着冷冰冰的死茧。
他摸了摸自己常年练刀才在虎口上磨出的硬茧。
读书人握笔起的茧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说的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没过几天,病危已久的先皇驾崩,当今圣上登基。
即位诏书一出,父亲惊出一场大病,梦中辗转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林守之死盯着面前皂纱底下的脸,再往上的薄唇、鼻梁、眉骨,每一处轮廓都像极了那年灯下的剪影。
直到对上眼睛,墨黑的。
林守之一个战栗,瞳孔骤缩,手如烫到似得猛缩回去。
扑通——
两膝一弯径直砸在地上,双手抱拳过头:“末将参见二——”后面的字又给生生吞了回去。
后面的士兵见主将突然跪下,压根来不及惊愕,赶跟着跪。
一眨眼的功夫,除了莫城十几人还站着,其他百来个士兵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上弦月被黑云遮去半截,夜风飕飕。
除去虫蚁鸣叫,在场人呼吸都止住了。
莫城剑派的人面面相觑。
能叫林将军直接跪下的人,得是什么身份?
方才踢打过马背上人的弟子,冷汗如瀑,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林守之搀着沉阁下马,喊下属取来干净的布,旁边的莫城弟子去扶他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沉阁借着林守之支撑勉强站住,拿布细细擦去衣襟上的泥土,轻声唤道:“林将军……”
林守之脊背一麻:“末将在!”
“能劳烦……少将军替我……辩白吗?”沉阁胸闷气短,现下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却没人再来截断了,“我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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