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知,会是闹市中逢尔(1/2)
苏家本是洛阳的名门世家,世代在朝为官,一方百姓也对苏家非常敬重。尤其是苏易年继任洛阳知府的时候,大刀阔斧的改革,薄赋税,重经商,行良法,不仅减轻了老百姓们的赋役负担,更使得百姓生活富足。百姓生活富足之后,于是有人自发募捐,修整街道、建设庙宇、开设学堂,洛阳此地的经济和民风,都达到了鼎盛。
照理说,此举当是人人称颂,可树大招风,突出的政绩为他招来了祸端。
开始只是调令,谁知洛阳百姓得知之后,写了千人联名请愿书,要求苏易年留任洛阳知府,这一举动正中居心叵测之人的下怀,一时间“苏易年居功自傲”“苏易年此举是以民心相胁”谗臣激愤,群起攻之。苏易年还没等到调令,就等来了罢官驻守彭泽的圣旨。
彭泽,当时是流放罪臣的村镇,多为沼泽之地,基本是寸步难行。
本身是对苏易年一人的流放,苏父苏母却不忍心长子在外流放他们在洛阳锦衣玉食,一心要跟着苏易年一齐前往彭泽。
苏易年一开始也是拒绝的,想到父母年事已高,虽然洛阳城吃喝不愁,但那些构陷之人无所不用其极,父母亲形单影只在洛阳,又唯恐他东山再起,难免再升祸端,于是只能忍痛让父母跟着自己到了彭泽。
本来是打算瞒着苏易安的,这个弟弟,自小就是父母的心头宝,也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恣意惯了,况且此次流放基本与他无关,一不在朝,二不在洛阳,即使那些人有心除去心头大患,也无处可寻。
偏偏没防住苏母的一封家书,苏易安便日夜兼程赶到了彭泽。
那时,苏易年他们刚到彭泽不足两月,苏易安就寻来了。
表面上驻守,实则是被流放,彭泽的县衙自然是住不得,但是到底是没有判什么罪行,彭泽县官还是在距离城中十里的城西郊处给安排了一处居所。
原本宽敞干净的府邸变成了两三件破败的小木屋,精致的檀木茶几和椅子换成了藤条、竹子编制而成的粗糙陈设、流光溢彩的珠帘换成了简单的粗麻布帘、高床软枕替换成了以木为板以草而席的床榻。
苏父苏母原本的青丝一夜斑白,年纪不到三十的苏易年满脸尽沧桑。
苏易安看得五味杂陈。
苏易年看到他,只有一句:“你回来作甚?好生活着照顾好妻儿便罢,也算是为苏家留了后,给父母尽了孝。”
苏易安如鲠在喉,内心极其不是滋味。这些年,基本都是父母和兄长在外操劳,他纵情恣意,从不操心这些家事,他们也不同他说起。假如,他能多付出一点,多关心一点,多问一点,又或者不要活的那么无拘无束自由洒脱,多为父亲和兄长分担一点,或者他能在朝廷中占得一席之地,也不会让他的兄长流落在此,更不会让年事已高的父母跟着收到牵连。即使面对眼前这种难以摆脱的困境,他那个爱他护他的兄长,仍没有半句怨他的话,只是一句“你回来作甚?好生活着便罢”,如是得知此情此景,他还能安逸的享受生活,那他当真是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了。
“兄长,我回来,定为你讨回公道。”苏易安毅然决然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一家人重回洛阳。
这一天,苏易年照常白天去城门值守,晚上回木屋的路上,看到几个急匆匆去找医师,医师本来都关门了,焦急的拍门声、无助的哭声震动着他的鼓膜。
回到家中的苏易年叮嘱了父母亲一定要小心,那疫情,防却是防不住的,一开始的溃烂、呕吐暂且能控制住,暂时的压制换来了更大的反弹,年纪较大的苏父苏母不肖几日已经瘦削如骨。
城中医师无能无力,自己也被传染,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因为长久的皮肤溃烂加上无法进食,要么难受而死,要么饥饿而死,看着不太乐观的父母,苏易安千里传信,将疫情详尽的描述其中,寄给了江思文。
那时候的车马书信,真的是太慢了,慢到人命是等不起的,慢到人失去信心。
苏父苏母听到苏易安说江思文的医术如何了得,一开始也是抱着希望的,但是希望还是没有战胜绝望,眼睛周围的皮肤溃烂的睁不开,连喘息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虽然睁不开眼,却能感受到苏易安和苏易年的担忧和心焦,两个孩子自己也病着,摸着他们的手心也是滚烫的,说话的声音呜呜咽咽,终于在一声“父亲,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与世长辞。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们叫着的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也没办法张口回答他们了,明明知道不能触摸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伸手再摸摸他们的脸,替他们合上眼,看着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却知道他们再也不会醒来了。
无望之灾,成千上万的人在失去自己的父母、手足、子女,成千上万的人在哭泣,哭声汇成了一片海洋,凄厉悲恸。
最终,他们也会死去吧。
两兄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知道江思文什么时候能赶到,是不是等到他到了,自己俨然是一堆白骨了,这一刻的苏易安,不知道该是庆幸她还没来,还是害怕她会来。
她会来的。苏易安这么想着。
当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相信,江思文,她会来的。
所以你看,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情的好人,最终的下场也不是这么的美好。
死于非命。
天灾,对于当时的人而言,就是一道“斩首示众”的指令,刀在脖子上,是收都收不回来的,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屠城,就是要让你感到无辜、无奈、绝望,你什么都还没有做,你还不能死,可是上天偏偏要让你死。
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也席卷了千里而来却只见森森白骨的江思文。
他的丈夫苏易安,明明是个潇洒自由的诗人,他的家人明明是为百姓造福的善人,为什么就落得了如此下场,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来,为什么当初她没有跟苏易安一起前往彭泽,为什么他们不能再等一等她,甚至,他们都不曾见过苏崇光。
埋下了苏易安的骸骨,江思文只想替他守护这个地方,他曾经想为他兄长做但却还没有完成的守护。
一城的百姓,死伤无数,有些身强体壮的,奄奄一息,遇上了江思文,也是走运的,江思文在那个木屋熬制汤药,分给后期感染的人,很快药材就用光了,然后她就去了寻壑涧,采药熬药,半月之后,城中才恢复了一些生气。
活下来的人对江思文充满感激,她却隐居在了寻壑涧。
把年仅八岁的苏崇光交给了李乐夫,自己就守在这个离彭泽20离的寻壑涧,远远的,就放佛,苏易安还在,家人们也还在。
苏崇光的命运一下子变成了八岁丧父,母亲隐居无人照看的可怜人,是人听到他的身世,都要不仅扼腕叹息,尤其是在苏易安的诗集作品被广为流传之后,更是为他的身世增添了不少的悲剧色彩。
江思文寄给李乐夫的信中详述了这场疫情的疑点,同时怕苏崇光日后也会遭遇危险,让他们隐瞒她对这件事情的疑虑。
李乐夫隐晦的告诉苏崇光苏易安离世的消息,并将江思文的叮嘱一并告知,希望他不要沉浸在悲恸中,,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人有祸福旦夕。
李乐夫将信收在了父亲的药芦中,将苏崇光视若己出。
苏崇光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甚至李乐夫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只是十岁小儿,可能本身也对生离死别的感触并不深刻。
吟诗、作画、钻研棋艺、通晓音律,苏崇光按照李乐夫制定的学习计划,每日有条不紊的进行。
李乐夫觉得,江思文性格活泼,若不是那一场变故,恐怕尤甚;苏易安性子沉稳,但却巧舌如簧,他俩的孩子性格却与他俩都大相径庭。
慢性子,话少,不显山不露水,在大家都为一个话题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他甚至独坐作画,或者与自己对弈。
苏崇光十五岁那一年,山下举办了一场斗才大会,他本不想去凑热闹,但是听说当地有位恃才傲物看不起别人的秀才,苏崇光在书院的才气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他的耳朵,一直不服,好不容易有个斗才大会,于是便借机闹上一闹。请了七八个敲锣打鼓的人,吆喝着跑到悯星山上,振振有词宣战,激苏崇光出来应战。谁知道苏崇光根本不搭理他,对此事不闻不问,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下这秀才彻底怒了,认为苏崇光此举是看不起他,更是不敢应战,扬言要是苏崇光斗才当天不出现,便要一把火烧了书院。“危言耸听”,苏崇光评价,谁知,李乐夫第二日却找了苏崇光到跟前,“崇光,为师知道你不喜自降身份与这种人斗才,但这人是这十里八乡著名的无赖,你若不去,他必然不依不饶闹个不休,你且当去寻个乐子吧。”
李乐夫都这么说了,苏崇光也不好端着架子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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