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1/2)
与林晚雨分别的这几年里,苏崇光从未感受到任何喧嚣和热闹,怎的林晚雨一出现,远处传来的寻壑涧潺潺流淌的水声,林间的鸟雀的叫声,在这样一个暖意洋洋的春日里,显得格外欢快动听。
苏崇光有点沉醉在这种静谧与安宁中,仿佛周遭世界均与之无关。
寻壑涧,地处驽江下游,被驽江支流滋养出来的山林,植物繁多。苏崇光在此地生活了三年多,有些植物,他甚至也叫不出名字。
林晚雨,一个绝对不会只是乖乖走路而不惹出点麻烦的人。他对新奇事物感兴趣的方式与当初苏崇光带着的那两位海宁州少年不同,林晚雨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鲜艳的花儿、长相怪异的草,总之他没见过的一切,要伸手去碰一下。
深山老林里,毒虫猛兽虽然罕见,但不可能没有。依苏崇光对林晚雨的了解,伸手去摸虫子的事情他可能不会做,但好奇美丽的外表下长出的禁果之味,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虽然他看似心无旁骛地走在前面,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晚雨身上,从他走路的脚步、呼吸的节奏到嘴里时不时哼出的小调儿,他都听得极为真切;眼睛的余光时刻注意林晚雨有没有伸手去摘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林晚雨不孚众望,游山玩水的姿势,背着手跟着苏崇光,一会儿喊着“苏师兄,你看这里有一只千足虫”,一会儿又跳到他身旁,拽着他说走累了,要休息。
半个时辰的路,他们走了一个半时辰。
苏崇光经过几番思忖,决心尽量避免因林晚雨而引起情绪上的波动。林晚雨说休息,他就当即停下脚步;林晚雨喊着热,他就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给他擦汗;擦完汗林晚雨闹着说口渴,苏崇光不知道怎么又变出一壶金银花熬制的茶扔给他。
无论他怎么闹腾,苏崇光都淡然处之,林晚雨极其没有成就感,在苏崇光身后幽幽地说:“师兄,我觉得你变了。”
苏崇光对他这句莫名其妙的结论的不甚满意,挑着眉,问道:“何出此言?”
林晚雨见他面露不悦,心里反而生出些高兴,又乐呵呵地说:“我是说师兄虽然相貌发生了极大地改变,但师兄的性格,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对他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达方式,苏崇光居然配合地问道:“那你到底是想说我变了还是没变?”
林晚雨舔舔下唇,嘴角仍有金银花茶留下的丝丝甜意,他贪恋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变了。”
苏崇光又道:“或许是我向来如此,林昀你却一直不知而已。”
林晚雨发现,他在与林晚雨的交锋中,居然占不了上风了。他闷闷不乐,嘴里嘀咕,苏崇光,你当真是变了。
夕阳西下,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寻壑涧。天边的落日被断崖劈开,雪山之巅从中显露出来,整个寻壑涧被橘色温暖的光圈笼罩,光影之下,一派宁静祥和。
林晚雨心里是个对一切美好事物都心驰神往的人,他被眼前的景象迷住,问道:“师兄,我们上断崖上看日落好不好?”
苏崇光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好。”转身进了出岫芦。
寻壑涧的弟子们有序地在出岫里看书炼丹,见苏崇光回来,奚悲拿着一封信出来,递到他面前。
林晚雨在后面追着问:“写的什么呀,也让我看看。”
苏崇光扫了一眼寥寥几行字,便递给了在旁边喋喋不休的林晚雨,他看完,极其失望的样子说道:“啊?我还特意带了礼物想要送给令堂,看来且等下回了。”
苏崇光看着两手空空的林晚雨,对他口中的“礼物”表示怀疑。眼神从上到下,在他身上逡巡了一遍,只得出一个结论,林晚雨信口胡说的本事当真厉害,若不是他手里空无一物,单看他真挚的眼神,失望的语气,当真会以为他备了一份什么大礼。
林晚雨似乎察觉到了苏崇光表情中的怀疑,先发制人道:“看什么,又不是送给你的。别想着让我拿出来给你看。”
苏崇光耸耸肩,不置可否。转头对奚悲道:“将我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林晚雨这时被那几汪潭水吸引,岸边有一些整块的岩石,他忍不住站上去,蹲下身,用手去感受雪山之水的温度,接触的瞬间就打了个寒噤。
潭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绿色涟漪,潭底砂石清晰可见,一些形态奇异的鹅卵石铺在上面,使得整个潭水的颜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更加透亮。
苏崇光见林晚雨越走越远,寻壑涧地形复杂,潭水更是浸骨的寒,担心他不慎落水,便疾行而上,保持三四步的距离跟着他。
林晚雨水玩儿够了,景也看够了,才发现已然满天星斗,不远处碧谭之中的出岫芦前,点着红色的灯笼,将整个出岫芦烘托得温暖静谧,林晚雨看得心有一软,才注意到隔着几步路在他身侧立着苏崇光,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竟浑然不知。
苏崇光道:“很晚了,回去吧。”
林晚雨点点头,跟着他回到山脚下的小木屋,奚悲道:“先生,已收拾妥当。”
苏崇光点点头,道:“林昀,进去看看。”
林晚雨刚迈入一脚,就被撞进扑面而来的回忆里,屋子里面的陈设与悯星山上的那间屋子几乎一模一样,兰草图,梅花图,分隔而开的两个空间,棋盘布局,竟然也与之前的相同。
林晚雨瞳孔中晶莹剔透的水光一瞬即逝,他一屁股坐到榻上去,喊道:“累死我了。不行,我要睡会儿。”
苏崇光本想说“你的床在那边”,但还是任由他去了。自己去出岫芦与那一群孩子们用晚饭。
奚悲见苏崇光一人前来,便问道:“先生,那位公子,不来一起用饭吗?”
苏崇光微微颔首,走到桌边,挑了些林晚雨爱吃的菜,捡到一旁放着,对少年们道:“坐下用饭。”
晚饭是江思文走之前做好,放在灶台旁的,只需要热一热就行了,但这只够吃两顿的,中午他们已经吃了一顿了,眼下吃完这一顿,明天这群人的口粮就成了问题。
少年们他们对炊米之道一无所知,纷纷对未来一段日子表示担忧,仲秋道:“吃完这一顿,明日吃什么啊?”
奚悲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仲秋十分不解风情地问:“奚悲,你踢我干甚?”
奚悲扶额,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不小心。”
苏崇光没吃几口,便起身将刚才捡好的饭食端起来,往木屋里走去,走到门口,对不忍心将饭菜吃完的少年们说道:“放心吃,明日我做饭。”
少年们表示怀疑,这么久以来,先生除了晒草药,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先生做饭?这个场景实在难以想象,但他们还是被这句话安抚到了,认为有的吃就行,至少吃饱这一顿再说,便不管不顾,埋着头大快朵颐。
苏崇光回到小木屋,林晚雨躺在床上,均匀恬淡的呼吸,看样子像是睡着了。他走上前去,看着这张熟睡的脸,发丝垂在两侧,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一张脸,白皙透亮,苏崇光不知怎么想起世说新语里面,描写男子美貌的那句话,“芝兰玉树,琅琅日月”。
他的脸有些发烫,强迫自己收回放肆的眼神,将饭食置于桌上,轻轻唤了一声:“林昀,吃饭了。”
林晚雨倏地睁开眼,目光对上他,道:“苏师兄盯着我这么久,饭都要凉了。”
苏崇光赧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奚悲收拾出来的小木屋,另一张床上空空如也,苏崇光在出岫芦里面趴了一宿。
天微微亮,他便起身外出彭泽,一来要给少年们准备餐食,二来去查看一下镇上人的病情如何。
林晚雨这一夜睡得人事不省,接近晌午,听得外面闹哄哄一阵才起身。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门口,见这一群孩子围着他这个小木屋,个个眼神如狼似虎一般,他道:“哟,你们这是怎么了?”
“先生骗我们,说今日他做饭,可眼下都中午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先生肯定是不会做饭,又怕我们嘲讽他,自己躲出去了。”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我还在长身体呢。”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相信他,把祖师母做的饭留一顿今日再吃了。”
林晚雨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中理清了思路,江思文外出,无人做饭,苏崇光承诺做饭,人却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群饥肠辘辘嗷嗷待哺的小少年。
真是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没想到苏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过林晚雨也不会做饭,可众人对他报以期待的目光,做饭不会,生堆火烤个鱼或者虾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只好问道:“这溪水里面,可有鱼虾?”
结果少年们个个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道:“我们这是雪山之水,不长鱼虾。”
别说鱼虾,潭水边上,连只爬行的蚂蚁都没有。林晚雨心想,苏崇光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存了三年,还收留了这么些小孩子的。
此路不通,另行他招,他又问:“那你们这山里,山鸡野兔什么的,总是有的吧?”
少年们眼冒金光,看到了生存的希望,点点头,一齐道:“有的。”
于是二品户部尚书大人,带着众少年们去山里抓山鸡野兔去了。
奚悲内心是拒绝的,但被仲秋吵得没法子,只好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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