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此去无多路(1/2)
人间四月天,晌午时分,出岫居青瓦白墙竟显出一丝暑意,斑芝树下形成斑驳的多光影。
苏崇光正襟危坐在平日里林晚雨总慵懒躺在上面的长椅上的一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落在一丈开外的小团子身上。
青石板上,拿石灰研画出几个大小不一的方格,自第一格越往前格子间隔距离也远,有的一排两格,有的一排又只有一格。
团子管这叫跳房子,抱着楼兰的腿让陪他玩,楼兰指着苏崇光道:“胖团子,不怎么不叫你漂亮哥哥陪你玩?”
“漂亮哥哥生病了,不能剧烈运动。”团子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地转,嘴角两边鼓鼓嘟嘟的,让人看着便想捏一把。
“你倒是机灵,那你去小厨房找小夏哥哥要一点米拿过来......”
“要米干什么呀?”
“做沙包呀,笨团子,没有沙包怎么玩儿?”楼兰戳了戳他的脸蛋,团子便跑去小厨房小心翼翼捧着一掊米回来了。
楼兰简单缝了个三角包,团子那一双小胖手捧的米远远不够,她又折去小厨房装了些,封好口,丢给了团子。认识苏崇光以前,别说缝沙包,把那根细细的针握在手里都费劲,楼兰为了苏崇光,医书、女红可是没少下功夫。
团子跑到第一个方格前,小胖手捏着三角包往前一丢,落在了第一格上。
他蜷起一只小短腿,“咯噔咯噔”跳出去,跳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奶膘跟着颤,跳到第一格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却还需费劲弯下腰去捡小沙包,好不容易捡到了,不小心脚着了地,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楼兰,道:“楼兰姐姐,团子能重新来一次吗?”
“不可以!你啊,每回都耍赖!”楼兰点破他。
“人家哪有,再说人家耍赖你也没人家....楼兰姐姐真坏......!”团子奶声奶气地控诉,话里竟带着哭腔。
“好!你啊你,怕了你啦!那姐姐就让你一次!”楼兰无奈地蹲在最后一格处等他。
团子目的达成,小小的身子像模像样地蹦跳起来,模样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苏崇光心想,这约摸是海宁的游戏,他闻所未闻,竟仔细琢磨起来玩儿法。忍不住提团子出主意:“团子,丢远一点。”
林晚雨远远听见嬉闹声,像是从出岫居传出来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到门口见那三个人其乐融融玩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似的!
一旦如此设定,画面竟意外显得格外和谐,林晚雨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气得脸都绿了,黑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挨着苏崇光坐下。
苏崇光看得太投入,全然没意识林晚雨正坐在他旁边,直到团子朝他这边一望便跌了一跤,他才发现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没有间隙挨着自己坐着,他道:“你回来啦!怎么不吱声,看团子都被你吓得摔跤了。”
语气五分明媚,五分嗔怪。他在笑!
他这副样子,林晚雨有点恍惚,像是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收敛的笑意以及对他不加掩饰的欢喜。
林晚雨将他垂在一侧的手拉起来,拉到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在苏崇光察觉不对眉头微蹙起来之前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啧——嘶——”,苏崇光侧脸对着他,目光落在团子身上,对林晚雨这种揩油行为直言快语地评价道:“怎地一回来就动手动脚!”
林晚雨握住那只手,缱绻万分地与他是十指交扣,这是个十分意惹情牵的姿势,柔软的掌心相贴,指腹与指腹交缠,缠绵蕴藉。
团子甜甜糯糯的哭声、楼兰柔声细语的哄劝萦绕,出岫居被前所未有的喧嚣裹挟其中。
如此情景之下,他二人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暗度陈仓,强烈的对比刺激得苏崇光极其不自然,可他却没抽出手来,仿佛这种刺激隐约有些上瘾,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得逞快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也。两个时辰不见师兄,我......”苏崇光仿佛怕人听见似的,连忙打断林晚雨没羞没臊的话。
“阿昀!”
“嗯?”林晚雨伸出拇指在他掌心搔了一下。
奇怪,明明是挠在手心,为什么心里却痒痒的?
苏崇光强装镇定道:“你师兄我也不太喜欢肉麻的话,你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次别这样了!”说完,抽出自己的手,红着脸去哄跌了一跤膝盖磕破皮的团子去了。
林晚雨卷起残留着苏崇光手温的掌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师兄这是害羞了?怎地越长大反倒越薄了?之前在悯星山对他动手动脚不是在行的很?罢了,谁叫他是苏崇光!
林晚雨的卧房,空间相对来讲比较大。精雕细琢的檀木屏风将其分割成前厅和内室两部分。前厅原本只摆了张八仙桌和两张太师椅。
清早,苏崇光招呼小夏将林晚雨的宝贝书案和那支据说选了上百匹汗血宝马的马尾才能做出来一支的毛笔一并拾捯进去,将八仙桌搬到屏风之后,笔墨纸砚规整地摆在案头,哦对,还有那把藤椅,苏崇光也没落下,给它找了个位置摆上了。
卧房的窗子正巧对着院子,窗台内侧凸出来一截,之前林晚雨打算养点儿花花草草一直不得空,小夏将那青砖擦得油光水亮,林晚雨索性将它改造成了琉璃台,时不时靠着那窗子欣赏他布置的小院子倒是极好。
苏崇光让小夏买来一盆栀子花,放在了台子上,整个卧房竟然有一丝焕然一新的意味。
他回到卧房,被突然改变的陈设再次取悦到了,苏崇光啊苏崇光,还真是,秀外慧中。林晚雨心道,显然苏崇光听到这个词不会认为是在夸奖他,但不耽误他这样去评价他可爱的师兄。
“苏大人,苏大人怎地搬回小院了?”小夏领着马致和郭温离的人进了屋,泡好了茶退了出去。
“五皇子,内史大人,说来话长......二位前来是关于赈灾还有事情交代?”林晚雨道。
“小苏大人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呐!老五说,你此去河西、廊清,有诸多事宜还需要再与你商量商量!我们刚去看完皇上,才去了苏府。结果扑了空,我就带老五来这儿了,小苏大人不介意吧?”
林晚雨本不乐意他这不是什么秘密的小院子门庭若市,可也不算什么要紧事,便捡了重点,单刀直入道:“五皇子,内史大人,请看!依照《山河志》上所画,河西南陲河流山川密布,往东有几座大山连着廊清,廊清与胧西交界到处东川高岭一带。灾情严重,地方官既请昌都援驰,怕是当地兵力、人力、物力都极度匮乏。如同带兵打仗,粮草须先行,担务之急,还需要先押送大批粮草沿途布施,保障当地百姓有饭吃,灾后重建才有意义。”
郭温离连连点头,道:“苏大人所言极是,那国库可还充裕?”
这是林晚雨难处,他虽然接手户部已有些时日,近几年南方水患频发,百姓们自己都不够吃,国库没有收上来多少粮食,反倒赈济出去不少,因此,国库实在捉襟见肘,他道:“但国库眼下的量,只够两地撑三个多月!
“在朝堂上你怎地不说?灾后重建,农作物庄稼再种下去,也得起码三四个月才能收成,这......岂不是让百姓们活活饿死?”马致和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以为林晚雨胸有成竹万无一失,他才替他看下这档子事,这倒好,国库粮食不足,可怎么是好!
“内史大人,下官说了,也无济于事,那帮老匹夫吵吵嚷嚷,推三阻四,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我自己回来想办法!”林晚雨脱口而出,而后觉得“老匹夫”这三字不甚妥当,又道:“五皇子恕罪!下官失言了!”
郭温离显然没有在意林晚雨的话有何处冒犯,不拘小节道:“苏大人可想到法子?”
林晚雨沉吟了片刻,阴晴不定,看得马致和都着急了:“哎呀小苏大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怎地在我二人面前还吞吞吐吐的?”
林晚雨指着东川山,往上划了一个圈道:“胧西与廊清交界,中间虽然隔着东川,但从胧西北区阜石路,直接通往河西。河西水灾,官道多被损毁,我们去河西,需走畿崎路绕过去。而阜石路至河西,大约是昌都出发绕畿崎路辗转至河西一半儿的路程。”
马致和听得云里雾里,路程确实是近了一半,但这跟赈灾有何关系,他道:“你是想调胧西的兵力至河西?可昌都去胧西尚需要一些时日,苏大人,你这可有点舍近求远了。”
苏崇光解释道:“我并非要借胧西兵力。”
马致和道:“那你这比划半天,是个什么意思?你就别卖关子了!”
林晚雨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内史大人,下官在朝时日无多,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内史大人......”
“你说,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马致和道。
“九州十八郡中,人最多地最广、平原良田最多的是哪里?”
“人最多自然是洛阳,地最广是西南三郡,平原良田.......”马致和突然眼前一亮,拍着自己脑门道:“哎呀,你瞧我老糊涂了,人最多、地最广、平原良田最多这三个条件结合起来,不正好是胧西吗?”
“胧西北川,占胧西地域三分有一,地处苦寒之地,当初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谁都不愿意将北川划入自己管辖。胧西东边大部分地区拥有九州十八郡中良田最多的地方,真正适合居住的地方人口密集,仿若天然的盆地,西、北两面环着高山,东、南却良田万顷。早些时候,胧西州刺史以胧西不得多交赋税为交换条件,为了奖励他这种勇于担当的行为,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那就是胧西州高度自治,可不向国库缴纳赋税粮食,留以自用!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沿袭到我朝,也是如此。也就是,胧西当地应该是有非常多的粮食储备的!”
马致和简直叹为观止,若不是他提醒,他简直都要忘记了胧西是自治州,他连连称道:“哎哟我的小苏大人,你可真是厉害!”
“只不过多年未曾收赋税,如今不知......”这也是林晚雨一筹莫展的地方,该怎么说服胧西心甘情愿将余粮拿出来赈灾呢?
“无妨,你不是有林少阳大人的六部令吗?再怎么说,胧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林大人是胧西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什么?林少阳是胧西人?他会不会与鲁氏那伙人有关系?他为什么会如此大方将六部令交给他?难道说他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林晚雨陷入沉思,以至于郭温离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郭温离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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