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1/2)
人心里头都长着一座地府。
地府里有十九个深坑,有些人心里的坑多一些深一些,有些人少一些浅一些。
梁寅的深坑是什么?
始终没有去成山头的梁寅正蹲在地上,左手一颤一颤地强撑着地面,浑身冷汗,后背贴着墙根,他以为冰冷的墙壁能缓解他虚汗的现状,然而不能。
直到汗水凝成了冰渣子包裹住他的全身,也没法麻痹他的头痛。
头昏昏沉沉地往下砸,可他又偏偏异常清醒,像有小鬼在用獠牙一点点咬噬着他的心脏。
钱二伸手去拉他,磕磕绊绊地说:“杨副使……”
梁寅啪地甩打开他的手,嘴绷成一条线,连个滚都骂不出来,黑白双鬼厮斗之下,他状态很差无法像从前那样来去自如的掌控这具身体,他害怕一张嘴杨麟就会按照记忆说出那句话。
几个时辰前。
天光笼在云层里,一副欲雪不雪的样子。
梁寅在东城街上挑马车,钱都给杨麟挥霍的差不多了,买不到太舒适的了。祝辞不知哪学来的毛病喜欢薅马的鬃毛,梁寅打算挑一匹毛发厚实耐薅的,一边挑还一边惦记着安抚精元这件事。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去找闾桂,闾桂先找上了他。
有戕侣牵着提阐的母亲来了,两人穿着体面,可这个嫁到戕族的中原女人却失了魂一样,双眼空洞,冷冰冰地做着翻译。
梁寅拍了拍马脖子,将马拴在柱子上,好整以暇地放出杨麟洗耳恭听。
女人:“交出神子。”
此时的杨麟看着戕民宛若看着厉鬼,“呸。”他给钱二几个弟兄递了个眼色,众人纷纷抄起了刀。
几柄刀刃脱鞘而出之际,女人开口了,“随我来边城看看吧,看看再做决定。”
钱二冷哼了一声,“杨副使,上不上?”
杨麟不懂边城还有什么可看之处,无非是从之前的车水马龙的富饶小城变成了一座血肉铸起的树林,但他还是跟过去了。
不去不要紧,到了才看到边城的树被砍的差不多了,腾出来一片光秃秃的空地,满地木桩子。这些劣质的黄粱木点不着的,也没人要。
空地之上立着一颗圆滚的头。这是杨麟第二次见到这种景象,第一次是在茶肆的天井里头。
“官爷!”闾桂一看到杨麟,瞬间乱叫了起来,他叫的不是杨麟,他知道杨麟救不了他。
女人的嘴发出破音的叫声,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嘴下的红痣掩在土里,直挺挺的脑袋无法晃动。
戕师立在她几寸远的地方,紫色的长衣坠在地上,身上挂着繁琐的金饰,牵一发而动全身,叮当作响,他抬头深情地望着远处的山脉。
远山青悠,像极了女人的眉黛。
“交出神子吧,中原人,你们作孽的苦难已经降临了。”戕师张开嘴吐了几口气,“中原人,都是牲口。”
戕师的手指落在杨白氏的头顶,帮她细心地笼了笼凌乱的发。
闾桂惊慌地乱颤,他在商队混了这么多年,戕族寨子边上偷砍过黄粱木,也见过赵家大哥“种树”的样子,深知这个场面到底是在做什么,因为知道而更加害怕。
“官爷,救我啊!”在杨麟眼里,只看到自己平时叽喳不停的活泼妻子,现在却凄苦地哀嚎。
戕师满目慈爱,抚摸过她的头顶,仿佛他不是刽子手一样,真诚地心疼道:“救救你可怜的妻子吧。”
杨麟双脚钉在了原地,瞪得眼睛瞳孔骤缩,厚实的肩膀一上一下喘着粗气,他是想不明白,他在边城操劳奔波,“你一个妇人你来边城做什么?”杨麟红着眼睛指责。
闾桂试图自救:“官爷!我不能死啊!是京城里头让我来寻你的啊!官爷,您救救我啊!”
闾桂从言语之间才发现与他说话的并不是梁寅,暗叹自己怎么做了鬼还这么倒霉,一路从京城到了边城还不算完,谁知道刚一进边城就被戕民捉了起来。
杨麟上前挪动了一步,脸色一变,“京城?让你来做什么?朝廷决定打戕族了?”
“上头说……催你运些黄粱木回去,整个京城,快要暗了。”
杨麟嗤笑了一声,扯开了嘴,猛灌进去几口冬风,随之哈哈苦笑了几声。
闾桂见着杨麟这股子倔样很是绝望,认命地思考着死在精元里的下场,还能回到地府吗,嘴上敷衍起来:“上头听说你斩杀了商队,捉了你全家,派我来给你带话,要么将孩子带回京城我们自己种,要么还给戕族,总之,总之要把黄粱木种出来,你能等,京城也等不了了。”
梁寅心觉不妙,如果说杨麟刚才看到凄惨的妻子还生出了恻隐之心,此时此刻听到了这种话,按照杨麟的脾气恐怕是要死磕到底了。
“爹娘都被抓了吗?”
闾桂使劲点头,下巴撞在了地上,“还有连带的亲戚,能找到的都抓起来了!”
杨麟在空城里挺拔着,双目渐渐失焦,“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闾桂不想受苦:“您别倔了,认命吧。”
杨麟捧着自己的头,他想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过是救了一个几岁稚子,他做错了吗?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能救下提阐,还苦口婆心的劝着别人不要认命。
戕师等不住了,一指头划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