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1/2）

宁夕帆看着季晨搬进浴室的高矮不等的两个凳子，垂下眼睫：“给你添麻烦了。”

季晨把旁边的防护套拿给他，顺手扒拉了一下他翘起的头发：“你再这么假客气。”

宁夕帆心想我不是假客气，是真客气。季晨大概是真把自来熟的功夫修炼到炉火纯青了，以至于几乎没透露出任何数年不见的生疏感，温和有礼，进退自如。

“浴巾和睡衣都给你放这儿了，江慧带来的洗漱用品和剃须刀也给你在架子上摆好了。”季晨说着，把他扶到矮凳上坐好：“你洗的时候把腿放到那个高凳子上，我帮你把防护套套好...”

宁夕帆打断他：“不用，我自己来。”

季晨也没计较，微微挑了挑眉：“那我看着你脱衣服？”

宁夕帆没搭理他，伸手指了指门口：“出去。”

虽然连嘴上便宜都没占够，但季大夫还是从善如流地乖乖听话了，他轻轻趴在浴室门口，尽管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还是开了口：“你有需要就叫我，我在外面听着呢。”

然后“啪嗒”一声关了门，宁夕帆把脸埋进双手之中呼了口气，太细致了，他想，却又根本不舍得抗拒，该怎么办呢？

等到身残志坚的宁夕帆同志一个人独立完成了擦干身体穿好睡衣，撑着一只腿刷完牙甚至刮了个胡子的任务之后，他望着镜子里那张快被汗水浸湿的俊脸，终于意识到这个澡是真的白洗了。

季晨已经把书房兼客卧的那个房间收拾妥当，给他换了一床全新的被褥，然后看了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蹭在自己脚下的毛球，随口一问：“丑蛋和你睡吗？”

“我看起来像是寂寞到要和我儿子同床共枕的吗？你让他去睡阳台就行。当然，和你睡也行。”宁夕帆倚在门框上，打量着这个简洁的小房间，正中间摆了张一米五宽的床，一侧是书柜，另一侧放了台跑步机，他的视线在季晨的背影上象征性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到了飘窗上，窗外深沉的夜色与万家灯火像个相框框住了季晨正在给他铺床的背影，他眨了眨眼，终于在这略带了些烟火气的画面里，品尝出了两个字的味道—踏实。

季晨把他扶到铺好的床上，伸手触到他用毛巾擦的半干的头发，叹了口气从外面拿了个毛巾，然后问道：“我帮你再擦擦？”宁夕帆一时没说话，这种进退有度的拉锯显得有些暧昧。

“你对待朋友，都是这样的吗？”半晌后，他听到自己问，那语气说不上来的平静：“季晨，我现在对你，已经不可能再是当年那种感情了，我不想骗你。”

季晨拿着毛巾的动作怔了一下，片刻后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知道。”

“你不知道。”宁夕帆觉得自己出奇冷静：“你也根本没想清楚，你现在对我是怎么回事儿？愧疚还是安慰？你想得清吗？”他吸了口气，仿佛被抽空了灵体：“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止一次告诉过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季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法辩解，过往的一切都是不可辩驳的铁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垂下双手：“只要你肯给我机会...”他的嗓音不可抑止地有些发哑：“夕帆，只要你...”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只好放弃挣扎，转过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人却握住了他拿着毛巾的那只手，动作很轻：“我自己擦吧，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句话他不知道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过多少次。

季晨站在原地，心里像被抛洒了一把烧灼出红光的煤灰，一阵乌烟瘴气的滚烫，紧接着眼眶蓦地红了。

这一瞬让他比以往每次都更深切地意识到，在过去的那十几年里，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宁夕帆把自己柔软的黑发包裹在毛巾里有些粗暴地揉搓着，然后顶着一头凌乱微湿的头发看着季晨：“你怎么了？”

季晨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事。”他笑笑：“以后别老是和我说谢谢。”

手机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季晨低头看了一眼，对他打了个手势：“我去接个电话。”然后有些匆忙地走出卧室关上了门。

宁夕帆装作没看到他眼底那一丝慌乱，对着卧在床边的丑蛋吹了个口哨：“上来，给爸爸抱会儿。”

丑蛋唰一下蹿上了床，动作十分敏捷地投入他的怀抱。宁夕帆揉着丑蛋的耳朵，悄悄问他：“小丑蛋，见到季晨你开心吗？”

丑蛋呜呜了两声，伸出舌头舔他的下巴。

“滚蛋。”他拎着丑蛋的两个爪子，给他摆了个乖巧的卧姿，把自己的脸埋在那团毛球里，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好像，有点开心。”

凌晨三点，宁夕帆靠在床上抱着他的笔记本啪啪敲着键盘，荧幕的亮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反射出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终于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合上电脑翻身下床，扶着墙壁一只脚蹦着打开卧室门。

他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以免吵醒季晨，悄悄挪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厨房的灯光唰一下被人按开了，他吓了一跳，快速用手遮住眼睛抵挡光照带来的不适：“季晨？”

季晨穿着睡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起来眼底一片憔悴：“怎么不开灯呢？万一再磕着碰着怎么办？”

“我...习惯了。”宁夕帆觉得自己简直做贼心虚：“吵醒你了？”

季晨摇摇头，没说话。

宁夕帆拿着水杯，穿过客厅的时候无意间往阳台上扫了一眼，发现阳台上的推拉门是开着的，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在空气里嗅到了一丝尼古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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