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2/2）

季晨关掉了厨房的电灯，周围又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他重新坐在阳台上的那个吊椅上，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刷着网页。

“睡不着吗？”身后有人淡淡地问道。

季晨猛地回过头，发现宁夕帆还靠在客厅的转角处的墙边。四周很黑，离那么远，谁都看不清谁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季晨说：“没有，我过来看看丑蛋，马上回去睡了。”

丑蛋同志此刻正缩在阳台角落季晨给他临时搭建的小窝里睡得如痴如醉，完全不知道自己再次得到了来自老父亲非凡的关爱。

宁夕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没打算拆穿他的谎言：“你和我不一样，我这种夜猫子的作息是长期的生活习惯养成的，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睡吧。”

季晨“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发亮：“这么关心我？”

那似有若无的烟草味道好像更近了些，宁夕帆不自然地吸了一下鼻子：“是啊，关心你。”

季晨扶着他回到客卧把他安置在床上，扫了一眼他扔在床上的笔记本：“打游戏呢？”

“工作呢。”宁夕帆打了个哈欠：“你快去睡吧，早上不用叫我，我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起床开手机，联系不上我也别着急。”

听着季晨卧室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宁夕帆睁开眼睛盯着虚无的黑暗，季晨应该是一夜没睡，坐在阳台上抽烟，因为那通电话？

他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在大脑一片混乱的猜想中沉入睡眠。

下雨了。宁夕帆环顾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在一片雨雾中迷茫地想怎么这么冷呢，连长满操场的那些野草都枯黄了。啊，是梦啊。

深秋的空气在雨水的浸染下更为萧索，宁夕帆趴在窗户边玩着俄罗斯方块儿边看着窗外的大雨。同学们都走了，离教室熄灯还有五分钟。

今天这场雨下的突然，晚自习下课后住校的同学们匆匆冒雨跑回宿舍，王冰说她爸来接她，问他要不要多带一把伞。他摇摇头：“算了，你都得淋着穿过操场去大门口，我哪儿能再让你跑回来给我送伞。我住的也不远，淋个雨回去洗个澡就完事儿了。”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裹紧了外套，看了眼旁边的空座位。

期中考试之后季晨以全班第一的成绩挑座位坐到第三排去了，而他自然是不用挑的，反正剩下的那几个也没什么可挑的。

从那晚小吃街路口分别后他和季晨之间一直有点怪怪的，那道似有若无的屏障硬生生把两人之前的那些亲密切割得清楚，他不知道季晨是不是在躲他，但季晨是个好学生，学习非常拼命他是知道的，前几排学习氛围好，看黑板和听老师讲课都更方便。

于是他们的关系从亲密同桌变成了前同桌，偶尔碰面点头打个招呼，季晨有时候会问问他关于丑蛋成长的近况，更多情况下他们便不再有什么交集。

季晨有了新的同桌，受前后桌女孩子的喜欢，经常有一堆人下课跑到他座位上去问问题，宁夕帆有时候觉得，人或许真的分什么三六九等，而他和季晨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教室后面这些上课睡觉玩手机下课聊天打屁的活跃青春气息，和前面就算连下课都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做着习题或者小声背书讨论问题的死气沉沉氛围相比起来....

就像是两枚根本无法严丝合缝的齿轮被强行卡在一起逆向运转，咔嚓咔嚓，发出诡异的即将崩裂的声响。而他和季晨就是两颗小小的轮齿，在各自的运行轨迹上不经意间摩擦碰撞，一触即分，却是根本无法啮合的。各自仍然孤独。

他看了看空旷的教室，给教室的门窗都落了锁。刚转过身准备下楼的时候，从楼梯拐角处跑上来一个人。

他借着楼道和教室里的灯光看到那是谁的时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季晨回宿舍时淋的雨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和外套，他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还好你还没走...我回去给你拿了把伞。”

宁夕帆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季晨或许是太了解他了，如果像王冰那样提前告诉他我去给你拿把伞吧，那他肯定是会拒绝的。

季晨朝他伸出手，递出那把黑色的伞：“这把是我的，你拿着用吧。”

宁夕帆从季晨手中接过那把伞：“你就不怕我已经走了吗？”

教室里的灯唰一下都灭了，紧接着楼道里的大灯也灭了，季晨站在昏暗的光线里朝他笑：“那就怪你运气不好，只能淋着回去了。”

他没有说，其实他知道宁夕帆每天晚自习下课后都是快熄灯时最后一个才离开，所以他放学就立刻跑回了宿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知道最后一节课时他回头，隔着大半个教室看到宁夕帆盯着窗外的大雨发呆，那漂亮的侧脸映进他眼里，有一种冷淡疏离的美，季晨在心里说，我不能让他淋着这么冷的雨一个人踏着黑夜回到没有人气的小屋，绝不。

大不了我就白跑一趟吧，他在心里想着。

宁夕帆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说：“走吧。”

他们一起走下狭窄的楼梯，宁夕帆突然想到那团在小屋里等待自己的小毛球，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们分道扬镳，宁夕帆撑开手里那把伞，在转过身的时候说：“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那句话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可是季晨听到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撑伞走进雨夜的背影，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可他知道他不能。就像宁夕帆也知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