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退（2/2）

阿平满脸痛不欲生：“……我错了喇嘛，真的。我悔过了，我以后天天来照顾他，弥补我犯的错，行不行？”

喇嘛刚想再说，阿平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喇嘛，他醒了！”

床上的男人微微张着嘴唇，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地转动。他干瘦的手指抓着床单，拉出一道道的褶子，古怪的呢喃像是某种咒语，断断续续地通过空气传播到两个人的耳朵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人的眼睛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澈，像是含了一层淋漓的水光。他转过脸，默不作声地盯着喇嘛和阿平，瘦长的四肢很自然地蜷缩起来，好像是遇见了天敌的刺猬。

“你、你醒啦？”阿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尴尬地挤出两个字，很怕对方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打我”，万幸，他没有问，甚至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眼睛盯着喇嘛和他，甚至还把下巴藏在了被子里，每个小动作都写满了紧张。

喇嘛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端出一张只有出去义诊时才总是挂着的和蔼笑脸，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转了转眼珠，小声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谁都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喇嘛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问：“什么？”

男人猛地把自己往被子里一缩。

他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动物，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这样就能免除外界的伤害了似的。他惊惶的眼神扫过喇嘛和阿平，扫过不甚整洁的窗户和小桌，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

这次听倒是听清了，可惜谁都没听懂。

阿平满脸痴呆：“喇嘛，他说的什么？”

喇嘛捋着自己的袖子，花白的眉毛简直能打个结：“这，听着好像是外语啊？”

“他之前说的不是汉语吗？”阿平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怎么还变成外语了？”

喇嘛拧着眉头，从脑袋里所有的犄角旮旯里搜刮出所有的信息，磕磕绊绊地说：“H……Hello？Can、canyouspeakChina？”

阿平顿时对喇嘛投以惊诧的目光。

他怎么不知道喇嘛还会说外语？

男人听见这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一句，居然还真的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一点，虽然真的只是一点点：“你、你好？”

喇嘛和阿平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喇嘛再次抛出这个问题，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尽可能地填满温柔和善意，“你家在哪里？还记得吗？”

男人想了一会儿，小声回答：“我、我叫许京……”

紧接着他又问：“我这是在哪里？这里是北京吗？你们是谁？我爸爸妈妈呢？”

字少的时候还听不太出来，一旦内容变多了，他口音的违和感一览无遗。那不像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会有的口音，甚至和方言没有关系。只有外国人才有可能会说这样的汉语，和他再次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差别非常大，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喇嘛暂时搁下心里的疑惑，柔声问他：“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许京满脸茫然，“我本来住在HafrBaten，但是，但是后来那些人来了……”

他的脸上露出很明显的恐惧神情，像是一个孩子突然看到童话故事里的恶魔：“很多人、很多人都死了……到处都在着火，我妈妈，她，她被烧伤了……然后我们，我们回了北京。爸爸说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是喇嘛和阿平都听懂了。喇嘛尽可能的不刺激到他，轻声说：“你现在有没有哪里难受？你还记得怎么联系你的爸爸妈妈吗？”

“我、我不知道……”许京看样子都要哭出来了，“北京好大、人好多，他们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有很多人，很多人打我，他们说我是个小怪物。我不是个小怪物！”

喇嘛的怜惜之情更重，他伸出手，想要摸摸许京露出来的头发。许京非常警惕地盯着他的手，直到确认他没有攻击意图以后才慢慢放松下来，默认了喇嘛的动作。

“你不是个小怪物。放心吧，你在这里很安全，孩子，那些人不会再打你了。”喇嘛说，他收回手，“在找到你爸爸妈妈之前你先住在这里好吗？”

许京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评估他的可信程度。最终，他似乎了解了喇嘛的意思，轻声说：“好。”

喇嘛笑了：“那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许京想了一会，眼睛里闪动着晶亮的光芒：“有童话书吗？”

“关于塔和巨人的，还有公主和恶龙，那本童话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