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扶桑(1/2)
李承玉住的屋子叫舒光居。谢枝头一回见到时,把这三个字含在嘴里小心翼翼地念了几回,还暗自腹诽,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听的名字,拗口,且带着点俗气。
后来她静下心时,无意便想到了陶潜的那句“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她面上没什么神色,只是用手抚了抚衣上的刺绣,像是在抚平心上的褶皱。
文人们总说,这是陶潜悼念亡妻之作。
谢枝坐在铜镜前,看着和自己相对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心想,这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她进相府来,也不是干干净净的。
在谢枝身后为她梳妆的是新来伺候的小丫鬟,名唤骊秋。
李承玉身边的人向来都伺候得不长久,隔一段时间便要换掉一茬。再加上这回谢枝进了门,东厢便是有了正正经经的女主人,李夫人干脆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骊秋给拨了过来。
骊秋也不过二八之龄,但打小便进了府,后来又调到了李夫人跟前伺候,心眼都机灵,手脚也确是个利索的。她一边手指飞梭地给谢枝挽着繁复的发髻,一边嘱咐道,“少夫人,等会您给老爷夫人请过安之后,奴婢就带您去认认府里的路。等用过了午膳,您还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娘娘和夫人向来感情深厚,所以呀,待我们家少爷一直就视如己出。听说昨夜里少爷醒了,娘娘高兴得不得了。今早特意遣了内侍传下懿旨,说要见见您,少不得要给您好些赏赐呢。”
骊秋虽然性子活泛但也体贴,念着少夫人初来乍到,便把相府的关系粗略地都念叨了一遍。
谢枝心中知晓她的好意,虽有感怀,但是想到要去见太后,还是紧张不安起来。好在她记挂着自己万万不可露怯,因而嘴上依旧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娘娘抬爱了,都是公子福厚。”
“少夫人您不知道,”骊秋没拿捏住她话中一闪而过的踌躇,而是专注地拿着一支黄金枝蔓缠白珠的步摇比了比,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又捡了一支藏青色华羽翠鸟发钗,“您来之前,少爷都昏迷了快半个月了,请了十几个大夫都不好使,把夫人急得连江湖术士都去求了一遍。
“当初说要给少爷成亲这事,其实好多人心里头都想着看相府好戏。没成想,少夫人您一来,少爷还真就醒了。所以呀,现在大家都说,您是咱相府的贵人呢。”
谢枝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嘴里却把“八字相合”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都快嚼烂嚼碎了,咽回去的时候仿佛还带着扎人的刀刃儿,连带着原本含蓄温婉的笑里都带上了几分轻嘲。
她透过镜台后撑开的窗望去,已是入秋时节了。
庭院正中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古木已落尽了叶子。谢枝不懂花木,瞧不出是什么树种。边上槲树的叶子卷起了泛黄的边儿,掩着小小的深色的果实。一二翠羽小禽在木间跳跃,淡红色的爪子巴着细瘦的枝干,时有隐约但清越的鸣声。
拒霜花开得正盛,轻红色、海天霞色、嫩白色渐次交染,淡妆浓抹。底下还栽了一溜的迷迭香,点了浅淡的菖蒲色,小小的花苞坠在叶间。
李承玉正躺在院子里的小榻上,惬意地晒着太阳。他只穿了件素色常服,连发也没束,妥帖地押在脑后,垂下的发丝像山水画里浩渺的流瀑。他握着书卷的手衣袖滑落,露出的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一般,宛如一方精心雕琢过的白玉,莹润却带着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冰雪为质,白玉生烟。
谢枝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这是谢枝头一回进皇宫。骊秋之前倒是陪着夫人来过几次。不过这回大概是太后娘娘格外看重的缘故,还特意遣了身边的大宫女文雁来宫门口早早地候着她们。
“见过少夫人。”见谢枝从车驾上下来,文雁便俯身拜了拜。她看起来比骊秋稍长了几岁,因而也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稳重。
她身为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在宫中地位自是不低的。谢枝亦朝她微微颔首。
骊秋倒是亲亲热热地上去挽住了文雁的手臂,“文雁姐姐,今天怎么是你亲自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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