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周·四时同(2/2)
“谢谢你。”他欲言又止,“我发迹纯属偶然,但也确实没有什么精怪相助。我有个姨妈,丈夫很有钱,喜欢收集古玩和玉器,但是两个人没有子嗣,也没有更亲近的人值得托付,就在临终前把钱财、收藏和房子都送给了我。我突然间有了这样的一笔资金,并不敢挥霍浪费,兢兢业业做起了生意,收益不错。我知道是受了姨妈他们的恩惠才有今天,于是从来谨慎,多做善事,生怕天上的姨妈姨夫看了不满意。”
他说着就开始落泪,眼泪和头发上的雨水一起往下流。
“您确实是个善人。”
他用手捂住脸:“可是我是善人有什么用,他们还是说我受精怪的恩惠,说宅子里有精怪。起初我会跟他们辩解,慢慢我想通了,他们只是想看我笑话而已,有没有精怪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一直都觉得那是假的,今天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不见了,整个宅子里就剩下了我和你,我才开始慌神……你是精怪吗?”
哈?
我倒是头一遭被人怀疑是不是精怪,想了半天最后笑出了声:“不,我是听到传言特地前来的斩妖人。”
他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上湿透冻坏了:“那我宅子里,真的有精怪?”
“没有。”
神色略有缓和:“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相信这个宅子里有精怪的人多了,这里就会真的出现精怪。”我把收起的纸伞拿在手里,“人的语言,单纯来说的话,不会创造出实际的东西,就像是一粒沙子落进海里,但是语言确实会让‘真实’造成微小的‘偏移’,这种‘偏移’非常小,一般来说是没有大的影响的,但是很不幸,在您身上,‘真实’因为人们一次一次提起,已经偏移太远了。”
他瞪大了眼睛。
“这里确实有精怪存在,之前是我疏忽了,我一直想要找到某一个人是精怪的化身,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
他看着我,身体剧烈的颤抖着:“那么,那么……”
“是这整个宅子。”
我把伞甩出去,打中了对面的梅瓶,瓶子晃了晃从架子上掉下来,然后停在了空中。在我和老爷的注视下,瓶子自己飘回了架子上,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怕得像是正在筛糠的筛子,连同他坐着的椅子都开始发抖:“那我,我去别的地方,别的地方住……”
“不,归根结底,出错的不是宅子,而是你。你去哪里,哪里的宅子就会变成精怪,因为传言中的你是故事的主角,你已经与这个故事绑在了一起。”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倒是知道怎样除掉这个精怪,不过,我需要报酬。”
说完我似乎听到我背后的妖剑哼了一声,他又在嘲讽我。
“你要多少?”
我从背后抽出一直被藏着的妖剑乘虹,十分礼貌地向老爷一拱手:“我要你一只耳朵。”
剑刃上虹光一闪而逝,我几步冲到老爷面前,乘虹将他的耳朵整只切下,顺便帮他封起了伤口。
老爷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掉落的那只耳朵也发出尖叫,在空中一抖现出原型。
是个苍白肤色、只有上半身的长发女子,身子只有这么半截,舌头却长得惊人,从嘴里垂下来,到地上还委屈着拖了一段。
倒是符合在流言中诞生的形象。
我正要提着剑去问问这妖怪叫什么,一抬腿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凳子绊了一下,还不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整张八仙桌突然出现在我头顶,我连忙在地上滚了两圈躲过从天而降的桌子,缩身跃起跳到一边的客座上,再回头看,刚刚躺着的地方多了几把菜刀。
毕竟整个宅子都在这个妖怪的控制之下,我用乘虹砍断向我抡过来的擀面杖,突然觉得小腿上缠了什么冰凉黏稠的东西,我着实有些吃惊——是那妖怪的舌头。
几乎是同时,几根钢针刺入我握剑的右手,右侧的肩膀也被一把水果刀贯穿。
剧痛从胳膊传遍全身。
那妖怪用舌头拖着我的小腿,想把我拉进她大张的巨口中。妖怪的想法都很简单,我迅速屈身,手中乘虹剑向下一刺,将舌头和地面钉在一起,怪物吃痛,在空中狂舞起来,像是清明前后天上刚飞起来的风筝。
“名字!”我用刚从肩膀上拔下来的水果刀指着那妖怪,突然觉得可惜,要是用乘虹指着她威胁的意味似乎更大,当时应该把匕首插她舌头里的。
妖怪没有回答我,依旧在空中癫狂地甩着身子,但是乘虹在地上纹丝不动,她根本无法脱身。
“我再问一遍,你的本名是什么,不说我就直接杀掉你,反正都是要换银子的,我可以直接向这位有钱人勒索,不必非要拿你的名字换上头给的悬赏。”我把手背上的三根针拔出来扔在桌子上,“下手真狠啊。”
“我本名四时同。”她有些委屈,“诞生不是我本意。吃人也不是。”
“是啊,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活着,但是我还是被生下来了。”我耸耸肩,乘虹震出一阵剑鸣,名唤四时同的妖怪嚎叫着化成一缕青烟。
我把乘虹收回剑鞘,继续贴着后背藏起来,本打算这么一走了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又有些不忍。于是去借用了一下笔墨,在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你写的什么?”走在路上的时候乘虹问我,“人言可畏?”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别的人才敢跟他说:“不信则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