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面舞(六)(2/2)
张婕妤的话只是一面之词,周丽春直觉上就不太相信——她不信秦王连这种事都敢做。再者,在洛阳宫为索取财宝和官爵,张婕妤可是与秦王结了仇,还说“回到长安走着瞧”——她一个深宫妇人,有什么手段能让立下大功的藩王“走着瞧”呢?无非就是枕边风罢了。所以,她的话能信几分呢?
但是周丽春对此事的真相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个是宠妃,一个是藩王,他们谁对谁错,与我何干呢?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寂寞终老,趁现在还跳得动,就多跳几次舞吧!
“婕妤不必生气,您的福气已是万人莫及了。”
她们又商议了一下,觉得字舞没有什么纰漏了,邬飞霞和周丽春就告退了。
出了门,周丽春走远了,却发现邬飞霞还在身边,不禁有些慌了。
“飞霞,你怎么还不回去?”
邬飞霞看出了她的慌乱,就笑笑:“别慌,邬飞霞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我只是想问问你,婕妤说秦王夺田给淮安王,你信吗?”
周丽春叹道:“信也罢,不信也罢,那又怎样呢?——与我什么相干?”
邬飞霞一愕,随即也丧气了。
“的确……我真是自找不痛快,外面的是是非非,又与我什么相干呢?人微言轻,就是知道真相,也无济于事……”
想到邬飞霞的剑器舞,周丽春到底是愿意与她做朋友的,遂扭过头来。
“你要是心里难过的话——就说给我听吧,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无妨——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邬飞霞苦笑了一下,“事实是——秦王的教在前,主上的敕在后,所以淮安王不愿把田让出来。”
“是这样啊?”想到张婕妤在洛阳的作为,周丽春对此并不意外。
“公主妃嫔之家强夺田产,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次了,这一次是到了淮安王头上,碰上个硬骨头而已。秦王也不服软,有什么罪责他愿领,就是不能收回成命。唉,等闲臣民,夺了也就任她夺了,有冤也没处诉。还有当初在洛阳……唉,你就是从那里来的,你也知道的,对吧?”[2]
周丽春点了点头,阖了阖眼。
“围困洛阳之前,主上也曾下敕,子女玉帛都分赐将士。谁知洛阳投降之后,贵妃她们一行人又往洛阳去挑选财宝和宫人,选给太极宫也就罢了,可她们还想私求——所以秦王才拒绝了她们,并非是秦王忤逆君父,他本来就有理啊。”邬飞霞长舒了一口气,“丽春,多谢你了,我就是看不得黑白颠倒,说出来了,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邬飞霞忽然发觉,周丽春刹住了脚步,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她面色煞白,双手紧紧绞着披帛。
“丽春,你怎么了?”
“怎么?”周丽春牙关紧咬,浑身战栗,“原来……子女玉帛本来是都该归将士们的?”
“你到底怎么了?”邬飞霞搀住了她的胳膊。
周丽春一把抱住邬飞霞,崩溃地大哭起来。
邬飞霞忙问根由,周丽春抽抽噎噎,难以成句——
“我只当……当他、言而无信,却原来……”
“‘他’是谁?怎么言而无信了?丽春,你休要伤心,慢慢讲来。”
周丽春欲言又止。
——她与罗兴,已是永远地错过了!此事让人知道,也是白白地沦为话柄,还要说个什么劲呢?
她一扭头,掩面而泣。
邬飞霞见她这样,也不再多问,只是等她收了泪之后,把她送了回去。女伴们问她眼睛为什么红了,周丽春只说是进了沙子,就此囫囵了过去。
她只是静悄悄又流了一宿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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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种舞就是后来的字舞。
[2] 《旧唐书·列传第十四》记载:“复与诸公主及六宫亲戚骄恣纵横,并兼田宅,侵夺犬马。同恶相济,掩蔽聪明,苟行己志,惟以甘言谀辞承候颜色。”